高周的書房比高甜家裏的書房要大得多,是當初裝修的時候特意改造過的。
高周的書要比高甜的書多得多,三面牆有兩面都放滿了書。父女倆都愛看書囤書,那些都是高周這輩子的珍藏。
高周這一天睡覺睡得斷斷續續的,他這些天都沒有睡好,可今天這麽睡了加起來也有三四個小時了,自我感覺精神比前些天好多了。
剛醒來的時候可能還有點暈,現在吃過飯就好很多了。
高周對寧曜還挺上心的。牽着人上來後首先安排寧曜。
書房裏有個小沙發,旁邊還有一個小落地燈,高周把燈打開,然後就讓寧曜坐在這兒,他抱上來的娃娃也跟着放在了他的腿上。
高周怕寧曜閑着無趣,還特地去書櫃前給他選了一本書送過去。
這邊的小落地燈一開,人陷在軟軟的小沙發裏,溫柔的光線籠罩着這一片小小的區域,給人極大的安全感,能安心的在這一方小區域裏做着自己喜歡做的事情,看着自己喜歡看的書。
高甜從前還沒有搬走的時候,是最喜歡坐在這兒看書的。
宋琳直接帶着高甜到了大沙發這裏坐下,高周也走過來坐下,他笑着看高甜,高甜還在看寧曜那邊,高周以為她是還在想着這樣安排的不妥當,就笑着說,眼睛裏還帶了一點調侃:“先前自己都同人家說過你媽的事情。現在咱們說的還是你媽的事情,他有什麽不能聽的呢?”
高周醒來一看見高甜和宋琳的模樣,就知道把她們吓着了。
現在他就不想把氣氛搞得太壓抑,想盡量的輕松一些。
他這些天跟寧曜處的極好,忘年交的爺倆處成了好朋友,寧曜極信任他,他也喜歡寧曜,兩個人待一塊兒的時候不說話做自己的事情,說話也會說一些自己願意說的話。
高周愛念叨高甜,寧曜也會談起高醫生,就這麽着,高周就曉得了那會兒高甜用來安慰寧曜的話。
寧曜天天在家住着,又說要送娃娃給高甜,高周給他出主意看相冊,家裏的過往其實根本瞞不住,這是個好孩子,高周相信自己的眼光。
高甜想起來了。
那個夜裏,自己在車上說給寧曜聽的話。
轉頭看看寧曜,小沙發那自成一地的溫柔光影裏,男孩子低着頭抱着身上的素體娃娃,身邊還放着好幾個娃娃,手上捧着那本書正看的認真。
從高甜的角度,能看見他濃密的眼睫毛,深深淺淺的光影落在上面,就好像是漂浮在空氣的蒲公英,輕柔又和緩。
算了。高甜想,看他這般寧靜的樣子,大約對他們家的事情也不會太上心。寧曜現在情緒還挺穩定的,他的內心在慢慢恢複堅韌的力量,高甜不打算幹涉太多。
“您去康奧醫院,是陪着鐘千碧麽?”高甜直截了當的問。
“是的。”高周點頭,說,“她第一次給我打電話後,後面就經常給我打電話。拉黑了也沒用,她會用別的號碼繼續打過來。我怕公司有事,怕錯過重要的電話,也不敢不接。有時候聽見是她的聲音我就挂了。”
那之後鐘千碧就經常給高周打電話,但高周基本上都會挂掉,偶爾來不及挂掉會聽到幾句話,就這樣頻繁騷擾,那麽幾句話也會給高周造成一定的影響。
高周會開始睡不好,會焦慮會擔憂,會有一種回到過去的不安感,但是他怕高甜擔心,這些事統統都沒有跟高甜講,更沒有跟宋琳講。
可是鐘千碧頻繁騷擾,高周又沒法說出來,他自己不能完全排解,這樣兩相夾擊之下,他的狀态就漸漸的不好了。
開始還只是電話,後來鐘千碧人就直接找過來了。
這麽多年不見,鐘千碧人憔悴了很多,瘦了很多,人是完全變了個樣子,狀态是非常的不好。
她同高周念舊情,又訴苦,翻來覆去的都是憶往昔求今朝。
高甜靜靜聽着,聽到這兒擡眼問她爸:“她這樣糾纏,您就心軟了?”
高周被問的一愣,嘴唇嗫嚅到底還是沒有否認,只得說:“我就是可憐她。可誰知道她得寸進尺,時常就來糾纏,又說她有病,一定非要我陪着她去看病。我想拒絕她,可又怕她用些無賴手段打擾你們,就只好陪着她去。沒想到她是真有病,醫生說她現在還能撐着不倒下已是奇跡了,她早就應該住院治療。”
高周好多天沒好好休息,鐘千碧拿了病歷,高周撐不住就暈倒了,鐘千碧壓根就不管他,自己拿着病歷走了。
高周覺得鐘千碧就是神經病,但是神經病和無賴是不講道理的,高周怕鐘千碧去騷擾宋琳和高甜,他怕現有的生活被鐘千碧影響,想要靠着一己之力擋下所有,但是沒想到他自己壓根撐不住。
鐘千碧是心髒有問題。這些年毫不節制的抽煙喝酒到處玩,什麽亂沾染什麽,身體早就被掏空了。這是最後要死了,又知道前夫和女兒生活的好,欠了債自己還不出來,就想要女兒還,想要回來和前夫重歸于好,想要最後過一點好時光。
高周自己想要去出差,一個是為了躲鐘千碧,另一個也是因為心有些亂,宋琳的坦白讓他不得不正視自己內心的問題,他覺得自己需要時間想清楚,所以想要一個人去外地安靜的想一下。
結果去了外地也逃脫不了鐘千碧的糾纏,高周怕鐘千碧真的來找他,被鐘千碧威脅的焦頭爛額,只得先穩住宋琳和高甜這邊,然後悄悄回了海州,跟鐘千碧一起到康奧醫院看病。
高周曉得自己做得不對,這輩子就這一件事瞞了宋琳和高甜全程,他深覺對不起宋琳和自己親生女兒,說完了都內疚心虛自責的不敢擡頭,就那麽垂頭喪氣的坐着,覺得自己做錯了,壞了事。
高甜心疼她爸,但又挺生氣的,可她從來都知道她爸就是這個性格,生氣也沒用。鐘千碧就是靠着這一點才能拿捏住她爸的。
宋琳挨着高周坐,高周白天那一波算是緩過去了,但是睡眠肯定還是不足的,宋琳怕高周情緒有反複又會出現什麽意外,畢竟也是将将五十的人了,總還是要注意一些的。
宋琳護着高周,讓他喝水讓他慢慢說,讓他不要着急。
父女倆的談話,宋琳也沒有插手,想着現在不是她說話的時候,她想先聽聽父女倆是怎麽談的。
高周這麽把事情說出來了,高甜應該是有她的打算的。
“爸,”高甜緩了緩,見高周這樣她還是心疼得很,聲音都不由自主放輕了,“您別有太大壓力了。但經過這一回您也看清了,鐘千碧她就沒變,甚至更變本加厲了。她沒放手,可您不能再被她這麽騷擾下去了。我的意思,是鐘千碧這邊交由我來處理,您跟宋阿姨就好好過日子,您好好養身體,別的都不要管了。”
高甜是真心疼她爸,不想她爸再經受這樣的騷擾了,她絲毫不懷疑,再這樣下去,她爸該瘋了不可。
“爸,但是鐘千碧這個人,沒那麽容易放手。您要一直這麽單着,她不死心,就總會來糾纏您,要房子要車要錢,您一個人,她就會覺得您好欺負了。”
她爸是個體面人,性格又軟,鐘千碧那麽無賴,他都從沒有動鐘千碧一下,只是自己怄氣。這麽個人,是真的得有個人陪在身邊才行。這麽些年了,也是該有個結果了。
高甜看她爸毫不避諱的跟宋琳牽着手,心裏就想,不管她爸現在心理狀态怎麽不好,但這方面的心結想必經過了這一遭算是解開了。
這一回出差出去,被鐘千碧鬧的,高周其實都沒有什麽時間去想,越想反而心越亂,今天昏迷醒過來,看見宋琳的那一眼,高周一直懸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他遲疑了這麽些年,不敢重新開始,可宋琳也陪着他了這麽多年,他如果永不開始,就會永遠活在過去的黑暗裏,哪怕走出來了,但回頭看看,黑暗的記憶還是跟哥龐然大物似的不曾放下,而他,從內心深處渴望着,有什麽甜蜜的光明的溫暖的東西取填補,将那些陰暗都吞噬掉。
高周說:“甜甜,我想好了,你宋阿姨這麽多年陪着我,我們在一起挺好的,我想過一段時間等我好一點了,就去把結婚證領了,然後慶祝一下。我們結婚,肯定是不能委屈你宋阿姨的。”
高甜看着宋琳笑:“爸,你總算是想通了。你們結婚,肯定是要辦酒的。婚禮的事情,我跟宋阿姨商量吧,您就不用操心了。”
“宋阿姨,你覺得好不好?”
宋琳心願得償,哪有不高興的呢?她笑得很高興,連連點頭說好,眼睛都有些濕潤了。
高甜很高興,還說讓她爸重新選個時間好好的求婚,這個肯定是不算的。
高周也特高興,連連說好,什麽要求都答應了。
高興的事兒肯定是能讓人開心的,但麻煩的事情也不能就此忽視。
高周等着人都高興完了,才慢慢地說:“甜甜,你是醫生,我不說你應該也是能看出來的,我的身體和心理,可能沒有那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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