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再見揚州
阮元這日拜別了那彥成和富俊,想着雲南路遠,便即讓阮常生準備衣裝,準備即日啓程出京了。而阮祜也經六部抽簽選用,得以在刑部湖廣司行走。離京之前,王引之也再次找到阮元,将金正喜所着文集稿本送給了他。這時阮元方才知曉,經過數十年為官治學,金正喜在朝鮮官場也已經日漸升遷,而且金正喜從來仰慕阮元學問,一直對漢學勤加研習,先前出使京城,又得王引之、湯金钊二人贈予阮元《揅經室集》,學術更是大進,這時也有了自己的文集,尤其是其中《實事求是說》、《格物辨》幾篇文章,更是深得阮元真傳。阮元聽聞金正喜之事,自也為他感到欣喜。
之後,阮元便即出京,乘船南下,這時也已是道光九年正月。阮元一邊看着金正喜文作,一邊也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了自己的六十六歲生日。眼看很快便是二月天氣,乘船也再一次抵達揚州運河之內,阮元想着揚州之內的孔璐華,歸鄉之心竟也愈加熾烈了。
這一日傍晚,行船終于在揚州東門停泊,眼看城門尚未關閉,阮元便也身着便衣,進了揚州城內,一路走過尚屬繁盛的東關,很快來到了大東門之處。這時阮家已将家廟之外其餘揚州房産變賣,在大東門另建新居,阮元自也念着如果自己可以致仕歸田,便回歸大東門新居終老,是以這處房宅,卻要比原來的阮府大了不少。
“夫人……”眼看月色已經漸漸灑在大東門的道路之上,阮元也走進了這座新居,不過阮元入門之時,卻意外告知家中仆從,不得聲張。随即,阮元緩緩走向後院,只見其中一間卧房之內,已然亮起了燈火,朦胧的燈火之下,一個人影漸漸出現在月光和燈光之下,阮元自然清楚,其中之人便是孔璐華了。
“唉,不想一別至今,已經是兩年半的工夫了。”只聽這時孔璐華一邊卸下釵環,放下長發,一邊看着房中的玻璃鏡嘆道:“夫子,昔日一別,卻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了,這一轉眼的工夫,我……我也多了這許多白發啊。夫子,你在昆明的日子怎樣?聽聞去年冬天,你北上面聖,如今可是回到昆明了?你平日最在意公事,閱兵的事從來不敢耽誤,可是……我聽說雲貴多山,你出行多有不便,今年你也六十六了,你的腿還……還能行路嗎?要是實在撐不住了,你……你便求個致仕如何?孔厚如今也有了孩子,兒媳婦都懷上第二個了,你若是願意,咱們便歸隐田園,那樣的日子多好啊,那個時候……”
“夫人,你不用擔心了,我……我的腿已經好了啊?”阮元看着妻子對自己歸來,猶是全然無覺,卻依然擔心着自己身體,一時感動不已,便沖口而出道。
“夫子?”孔璐華聽着阮元的聲音,一時如在夢中,遲遲不敢相信。過得半晌,方才回過頭來,只見門外站着的,正是如假包換的阮元,驚喜之下,也當即奔上前去抱住了他。
“夫子,真的是你嗎?你……你進京回來了嗎?我……”激動之下,孔璐華雙眸之間也漸漸泛出了淚花。阮元看着她激動之狀,也是說不出的憐惜,當即将她抱在懷裏,輕輕安慰着她。
“夫人,我回來了,若是夫人願意,和我一同去昆明可好?書之、月莊、古霞她們,她們也想你啊?”阮元向她柔聲笑道。
“夫子……”
這一日的揚州之夜,月色清亮,阮家大東門新居庭院之內,一時也是光明澄澈,引人喜愛,阮元便也和孔璐華一同到了庭院之中,一邊欣賞月夜美景,一邊暢想着晚年之事。
“夫人,去年你可是回曲阜了?岳母大人那邊可還安好?”
“嗯,娘身體其實也不如以前了,和那幾年的你一樣,都要用手杖了。我也看得清楚,娘的頭發都白了,能在她老人家健在的時候回一趟家,再看娘一眼,還真不容易啊?”孔璐華上一年确是回到了曲阜,見到了已是垂暮之年的袁氏,想着如此年紀,母女仍得重聚,自也欣喜。可是這時袁氏身體也是每況愈下,只恐當日一別,便是母女訣別,心中也不禁難過。
“真沒想到,一轉眼夫人也五十三歲了啊?”阮元聽着她感懷之言,看着一旁相守三十三年的妻子,只見她原本秀麗的面龐,如今也漸漸多了些皺紋,自也是不住憐惜。
“是啊,這些日子每次照着鏡子,都能看見不少白發,看來咱們都老了啊?夫子,你的腿真的沒事了嗎?”孔璐華也感嘆道。
“沒事了,這兩年我也去了好幾個地方閱兵,其實沒有夫人想的那麽嚴重。這樣說來,我還想再幹幾年,可不能就這樣致仕了啊?”阮元向她笑道。
“夫子,你也六十六了,可不能再要強了。要是身子真的不舒服,就……”
“夫人,我知道。若是真的有一日,我覺得自己已經不能做這個總督了,我自己給皇上上疏,便回揚州隐居也好。”阮元看着妻子擔心之狀,也想到了致仕的可能,便即向她說道。而說到隐居,阮元卻也多了幾分暢想,又對孔璐華問道:“不過,夫人,若是咱們真的歸田隐居,從此不問世事了,夫人想要去哪裏看看呢?”
“嗯……以前去柳村家裏的時候,看着瓜洲那邊,風景倒是不錯。到時候咱們也再出點錢,在瓜洲建個宅院,到時候,就每天去江邊,看看對面的金山焦山,看看長江奔流,倒是不錯。”孔璐華說到這裏,眼中也泛起了一絲光芒,憧憬着那時的安閑生活,道:“夫子要是還有餘力,咱們也像柳村那樣,修個曲江亭出來,再建幾條水道,春天的時候,就去泛舟觀湖,秋天到了,就去那邊的樹上摘果子,夕陽西下,可以看江上金光萬道,旭日東升,便去看大江奔流入海,若是以後的餘生便這樣度過,該有多好啊?”
“哈哈,夫人想的可真多啊?”阮元也不禁笑道:“以前總是看夫人作畫,我倒是也學了不少,只是平日不得餘閑,畫技始終不能精進。要是真有夫人說的那一日,我也将夫人所見之景,一一繪制成畫,這樣或許百年之後,咱們的後人也能看到咱們所見的美景呢?”
“夫子,你還是先練練作畫之事,再說後面的事吧,嘻嘻。”孔璐華看着阮元之狀,也不禁向他笑了出來,道:“不過,夫子真的想好了,要帶我一道去昆明嗎?我要是走了,揚州這邊可怎麽辦?”
“嗯……既然兒媳已經懷胎,那就讓孔厚先留在揚州吧。”阮元沉思片刻,也對孔璐華道:“之後,咱們再找一找,看看還能不能找到善于理財之人,就像當年的蔣二一樣,不就可以把孔厚也帶到昆明了嗎?讓孔厚自己在揚州操持一兩年家事,應該也能讓他有所歷練吧?”
“夫子說得也對,只是……孔厚畢竟是我的孩子,這樣與他分別,還真有些舍不得呢。”
“夫人,這一轉眼,孔厚也都二十四了,難道你還擔心他不成?”
……
這一次孔璐華還是同意了阮元的建議,幾日之後,阮元便帶着孔璐華一同南歸昆明,留下阮孔厚夫妻在揚州看護家業,想着若是一二年後,阮元仍在昆明,另有可靠之人可以掌管揚州之事,再讓阮孔厚一同南下,前往昆明和衆人團聚。
就在阮元一行乘船南下的同時,京城之中,卻又出現了一樁變故。
“你等且看看這篇上奏,這……這寶華峪萬年吉地,怎麽就成了這個樣子!孝穆皇後的棺椁,可是已經入葬一年了啊?!”這日道光剛剛召集四名軍機大臣,便即向各人怒道:“寶華峪萬年吉地……哼,還說什麽萬年吉地,這才過了一年,孝穆皇後棺椁之上,竟已有了二寸積水,寶床朕看他們提到過,本身高一尺五寸,這樣說來,地宮積水,有一尺六七寸之多!這英和是什麽意思,他是怎麽修的寶華峪?!他是不是想着,待朕萬年以後,就讓朕的棺椁也被地下濁流泡着,永世不得安寧啊?萬年吉地到了這個境地,他英和難辭其咎!現在就下去傳旨,将英和革職下獄,其他四品以上監辦萬年吉地之事的官員,一律革職拿問!到底是何人如此喪盡天良,竟使吉地失修如此!”
原來,道光八年之春,經過數年修建,寶華峪的道光陵寝終于完工,先前病故的孝穆皇後也已經安葬于帝陵之中。可是過了不到一年,寶華峪看守之人卻突然向道光上奏,言及帝陵已然大量滲水,更有甚者,孝穆皇後的棺木都受到了地下水浸泡,棺椁原本立于一尺五寸的寶床之上,是以棺椁遇水,只能說明積水甚至高出了寶床。道光聽聞寶華峪帝陵失事,自然怒不可遏。而萬年吉地出現這樣大的事故,當年主持修建陵寝的英和,顯然是難辭其咎了。
“皇上,臣有一事請皇上三思。”這時眼看英和将要被道光拿問,文孚素來與英和親善,也當即上前奏道:“寶華峪如今失事至此,主事之人自然難辭其咎,但臣以為此事尚需詳查,是陵寝興建之際,便即有人貪污挪用其中經費,導致工料不足,還是當時主事之人一時失察,沒查清地下水勢,便即選址興建地宮,這其中可是大有不同啊?英和歷仕三朝,實是如今不可多得的朝廷重臣,皇上切莫因一時之怨怒,竟而釀下大錯啊?”
“皇上,文大人之言雖然有理,但如今臣看寶華峪實情,已然嚴峻至此,當年之事,是有心還是無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今臣已不知寶華峪能否重新修葺,永除水患了。”曹振镛卻向道光補充道。
“現在就傳朕旨意,将英和下獄審問,家産全部抄沒,若是還能……罷了,只将他家産一律充公,賠補失修之過!之後讓三法司合議,嚴審此案,若是英和有意克扣公帑,或是寶華峪已然不能修複,便即将他問斬,以儆效尤!”看起來,寶華峪一事已經讓道光徹底對英和失去信任,至于英和生死如何,道光已然不再留意了。幾名軍機大臣看着道光神色俱厲,一時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報皇上,太後娘娘從壽康宮過來了,說是……說是有萬年吉地的事,想要與皇上商議。”就在這時,王住卻突然從殿外走了進來,眼見道光示意他會話,便即跪倒在地,向道光報告道。
“太後……皇額娘這樣着急遣你過來,竟是何意?”道光當即向王住問道。
王住眼看道光神情嚴峻,一時自也有些驚懼,但想着太後已然囑咐于他,不敢不答,也只好再三向道光叩首,低頭言道:
“回皇上,太後娘娘的意思是,請您……請您留下英中堂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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