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他怒斥一聲,黃萬中趁機把手中的藥粉一把按到他的傷口上!
“啊!”桑青野猝不及防,怒嚎一聲,那股撕心裂肺之感,令在場衆人頭皮發麻。
黃萬中連連安撫:“妥了、妥了,六郎忍住,這就妥了。”
桑青野此番正是為了救豆芽才中了箭。
豆芽自知理虧,不敢反駁,但方才他說的那些都是肺腑之言。
桑青野緩和了好一會,才睜開眼睛。
“派人守好龍門和吊腳樓,其餘人都回去休整吧,明日照常訓練。”
豆芽見六哥說話有氣無力,實在于心不忍,他伸手将一件寬大的披風披在六哥背上。
屋裏人都走光了,豆芽還在苦苦相勸:“六哥,咱們還是投降吧。”
桑青野臉色鐵青:“豆芽,你何時變得如此貪生怕死?”
豆芽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六哥,我是什麽人你最了解,如今實在是形勢逼人,兩軍對壘,咱們夾在中間生死難料。”
桑青野深吸一口氣正欲駁斥,可肩膀扯得生疼,偏偏一個字也說不出。
豆芽見狀:“六哥,你今日在戰場上豁出命來保大家,可是,并非人人都能如你一般英勇無畏啊。”
說話間他指了指桑青野的腰:“你上一回的傷還沒好呢,如今又添一刀,六哥,你當真以為自己有九條命啊?”
豆大的汗珠從桑青野額角跌落,他語氣不屑:“你別油嘴滑舌的。”堅毅的眸子裏寫滿執着:“南靖軍是叛軍!我斷然不會向叛軍俯首稱臣。”
豆芽一臉苦相嗫喏道:“叛軍咋了?咱們祖上還是水匪吶,官府一樣絞殺咱······”
不等桑青野反駁,孔生恰好提着刀進來。
豆芽像是看見了希望:“孔生,你來得正好,快來勸勸咱六哥!”
後者一臉凝重地坐到火塘前:“六哥,咱們這回雖無人陣亡,但受傷的兄弟挺多的,一時半會兒,恐怕無力再組織抵禦了。”
孔生到底讀過些書,講起話來比豆芽有條有理:“我們幾個也不是非要投靠叛軍,只是如今南靖軍一遍一遍剿滅咱們,咱們若是不投降,只怕最後全寨不保。”
桑青野嘆了一口氣,久久不語。
“我知六哥忠厚仁義,不肯向叛軍投降;可是蜀軍也不見得會輕饒咱們。”孔生語氣低沉:“昨日我帶人去巡山,遇上羌寨的巴圖,他說蜀軍派出一支先鋒軍,在昂山附近剿匪,他們險些打個照面。”
“六哥,你想想從前羌人多狂啊,始終将咱們漢人視為眼中釘,可如今大敵當前,羌寨苗寨都願意與咱們聯合,不都是為了保命嗎?”
孔生憨憨地望着桑青野:“所以我認為,無所謂投降不投降,只要能保咱們全族人性命,啥軍我都願意歸順。”
“六哥,你覺得呢?”
孔生問得輕巧,桑青野卻如鲠在喉。
豆芽:“六哥,南靖軍兩次進攻都被咱們擋回去了,如今他們既願意招安,咱們索性順勢而為;想起南靖軍一箭射在龍門上的招降書,豆芽心裏仍有餘悸:“六哥,過了這村只怕就沒這店了。”
肩上的傷口隐隐作痛,桑青野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形勢逼人,難道自己真的要向南靖軍低頭?
火塘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将屋內幾人的臉頰襯得通紅。
默了半晌,桑青野剛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壓抑,他赫然起身,跨過火塘朝外走去:
“一定還有別的法子。”
屋內的豆芽與孔生面面相觑。
此時夜色已晚,桑青野添了新傷實在不敢回家面對婆婆,索性住在黃萬中這裏。
南靖軍兩次出兵絞殺,漢人寨受傷的寨兵不在少數,好在藥物充足,黃萬中手底下又有小陶兒,明桔,明芝幾個人幫忙,包紮傷兵尚且應付得來。
明芝見桑青野回來睡覺,忍不住關心:“六哥,你餓不餓?我給你煮碗面去?”
桑青野這才想覺得饑腸辘辘,他兀自點點頭,屈膝坐在了小桌前頭。
深夜,竈臺前飄起袅袅炊煙,明芝動作麻利,很快就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酸筍面。
“六哥,快吃吧。”
桑青野食指大動,吃相十分狂野。
明芝裹着件厚厚的外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六哥。”她心中雖有一絲忐忑,但還是忍不住開口相告:“我娘要給我議親了···”
桑青野從碗中擡起頭,黑亮的眼珠微微一頓:“這是好事啊。”
明芝卻搖了搖頭,那雙澄澈的眸子裏瑩瑩發亮:“我才不想嫁人呢!”
桑青野愕然:“為何不想嫁人?”
明芝抿了抿唇:“嫁人···亦非良策!”
桑青野不明所以的望着這位小妹子,實在不明白小小年紀的她為何如此悲觀?
可她接下來的話,卻令他心中頗為震撼:
“六哥,這些日子我跟着黃醫師治病救人,雖累又忙,可每日都深覺有所增益,比起在家繡花織布嫁人生子,我更願意拜他為師,從此以後做個女醫士,尋醫問藥治病救人豈不快哉?”
桑青野見她臉上露出明顯的憧憬之色,默不作聲。
明芝:“六哥,咱們寨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也想盡一份力!”
桑青野持箸輕笑,模樣十分和氣:“好妹子,拜師學藝也不耽誤你嫁人啊,這畢竟關乎你的終身。”
他的顧慮也并非全無道理。她如今年歲小難免一腔熱血,可往後的時日還很長,萬一改變心意了,偏又錯過了婚齡,豈不追悔莫及?
“再說了,你娘那邊兒······”
桑青野說到一半,堪堪停下,雙目遲疑地看向明芝。
後者立即面露苦澀,她娘可是寨子裏除了名的火爆脾氣,說一不二,明芝不婚這樣的大事,做娘親的如何能同意?
“六哥!”明芝忽然開口祈求:“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所以這才想求你···”
桑青野:“求我什麽?”求我去說服你娘親?
他後半句還沒說出口,只聽明芝的聲音徐徐而來:“你娶我吧!”
“咳!咳!咳!”口中的面條湯毫無征兆堵住了嗓子眼兒,他頃刻間嗆紅了臉。
“六哥,六哥你別急!”明芝也曉得六哥被自己吓到了,連忙寬慰:
“我不是真要嫁給你!就是···就是應付應付我娘!”
他聽見這種話,直覺便是反駁,可熱湯堵着嗓子令他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胡···鬧!”
對面的明芝卻不以為意,小嘴翹的老高:“我又不是真要嫁給你!”
“我只是想盡力兩全其美而已!”她拉了拉板凳,低滲湊近桑青野,素白的臉上寫滿誠懇之色:“我與六嫂交好,斷然不會奪人所愛的!”
“我原本想找個別人假成婚應付我娘,可是思來想去·······”
她越說越慢,漸漸顯出幾分羞赧之色:“六嫂同我說過你的事····所以我才覺得六哥最合适!”
桑青野萬分不解,這丫頭究竟在說什麽?
明芝見狀,索性将窗戶紙捅破:“六嫂說你,有···隐···疾···”
“所以我左思右想,覺得六哥最能靠得住!”
這丫頭一臉決絕之色,反倒叫桑青野懵了頭!什麽叫他有瘾疾?
心裏忽而浮現出她的身影,千萬次出現在自己夢中的倩影,這一刻,卻顯出幾分怒意來,華婉寧,你就是這樣在背後編排我的?
桑青野沉聲:“這話是她給你說的?”
明芝木讷地點點頭:“六哥,我都聽桑婆婆說了,六嫂她不會再回來了···所以,所以我才想着,咱們倆假成婚,正好能應付各自的難關!”
語落,她見六哥眼眸黯然,心想不妙,還是戳到六哥痛處了!
“六哥,你別生氣,我···我···實在是想不出其他好法子了!”她急切的解釋道:“我從前确實嫉妒過六嫂,可後來與她深交後才曉得,她仁義心腸又博學廣識,實在是女子中的翹楚,我心生向往,很想成為她那樣的女子!”
對面的人聽見這一句,心中卻忽而一酸。
“成為她那樣的女子?”他癡癡地重複了一遍,心裏的酸澀之感卻越發濃重。
“你莫學她,她才不是什麽好人!!”他面如土色,說出口的話也帶着濃濃的埋怨。
撩完了就跑,留下一堆爛攤子給自己,怎麽能算個好人呢!
明芝不明白六哥為何這樣說,轉念又想,被抛棄的人,确實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她默默地不敢吱聲,可心裏又急,自己的婚事可怎麽辦?
明芝:“六哥···”
桑青野果決道:“你若下定決心棄婚從醫,我自有法子幫你勸服你娘,往後,萬萬不可再動假成婚的念頭!”
成婚就是成婚!沒有假的!
心口的酸脹之感快要撐破他的胸膛,桑青野說完就急不可待地離開此地。
曾經他也自以為是,一樁锲約婚姻而已;可如今,這莊假婚事卻幾乎要掉他半條性命!
*
翌日。
天高雲闊,山林寂靜。
桑青野和孔生一道兒盤點兵器,丙安匆忙來報:“六哥,發現蜀軍先鋒。”
桑青野當即持刀跨馬前去查看。
半人高的蒲葦蕩裏沙沙作響,來人的确是蜀軍,只是他們人馬不多,許是不熟悉路,竟然誤入藻荇密布的淤泥之中。
桑青野趕到時,只見他們十幾名士兵連人帶馬悉數陷入淤泥灘,掙紮着難以脫身。
“哎呦,這可真是巧了。”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大胡子身上,這不正是前幾個月要抓自己的關黑達嗎?
關黑達一雙粗腿深深陷入泥潭裏頭,正呼哧呼哧往外拔,見到桑青野,顯然也吃了一驚:“居然是你!”
丙安:“六哥,你認識他?”
桑青野将長劍收入刀鞘之中:“他們是曹飛将軍麾下将士。”
語落,對面的關黑達立即:“對對對,我們乃是蜀中曹家軍,今日奉命前來曲水河探路,誤入淤泥沼,快,快把我們拉上去!”
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越掙紮陷得越深,恐懼感越發強烈起來。
桑青野抱臂悠哉悠哉地看着他:“這淤泥譚足有幾十丈,螞蟻進去都難脫身······”
“唉?你這話什麽意思!”關黑達沖他叫嚷起來:“你們這些鄉野寨民別不知好歹,我關黑達今日是帶着軍令來的,你趕緊拉我上去。”
丙安和丙成也悠閑地看着好戲。
蜀軍比起南靖軍,可有趣多了。
桑青野不欲同他閑話:“你老實說,到這裏來究竟意欲何為?”
關黑達無奈重複:“我真的是帶着軍令來的。”
桑青野目光犀利,倏爾抽出手中長劍,好整以暇地對準關黑達的臉。
“那幾句別怪我劍下無情了。”
語落長劍即刻閃過一道寒光。
“我說!”
關黑達仰頭怒大吼:“将軍令我等前來探探漢人寨虛實,若你們已投靠南靖軍,便令我等傳信回去,若是沒有,就盡量招降你們。”
丙安丙成對視一眼:又一個來招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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