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 羨安帝南巡
少年郎君火速離去,徒留在原地的華舒月卻如臨大敵!
她怯怯地看向對面挺拔如松的男子,他真的是當今聖上?
忽然想起方才自己态度不善,出言不遜,華舒月心頭微微一懼,他,該不會怪罪吧······
“怕朕?”劉羨安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不知為何,心頭那股愉悅之感越發昂揚,嘴角壓都壓不住。
“不,民女,方才言辭不妥,還請陛下···”她作勢就要屈膝行大禮。
劉羨安立即開口打斷:
“你若願意,同慕川一樣叫我表哥就好。”
他語氣輕巧,可華舒月聽了卻十分犯難,她只是華府旁支的庶女而已,如此稱呼頗有逾矩之嫌。
劉羨安見她久久不語,想來心裏還是懼怕的。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尋常打扮,輕笑道:“不必介懷,我此番出巡本就是便宜行事,咱們一道回程,務必盡力低調些。”
華舒月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乖巧的點點頭:“是,表哥。”
馬管家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只是殷勤地向桑家大公子問了句安,就硬生生将這樁婚事問沒了。
少年天子親拟一道手禦,連同那張船牌一起交給曹興光:“八百裏加急,你親手将此證據送到王太傅手中,告訴他,貪贓枉法,嚴懲不貸。”
而後,劉羨安與桑慕川一道兒騎着馬,護送華家婚隊往豫章郡而去。
一晃幾日。
傍晚路過闵縣,他們一行人便在縣城的客棧歇腳,桑慕川憋了一路,終于問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表哥,咱們這樣做似乎不太妥當吧?哪有出嫁之女又半路折返回去的道理,萬一,萬一,外祖怪罪下來,如何是好?”
劉羨安環顧四周,雖然是客棧最好的廂房了,但陳設布置還是太過簡樸了那些。
他兀自坐在圓桌前,動手為自己斟滿一杯熱茶:“你放心,我既這麽做了,自然有萬全的準備。”
桑慕川已經是個十三四歲的懵懂少年了,一開始他覺得表哥肯定是心悅華家表姐,才不願意她嫁給旁人的。
可這一路上,他們打馬走在前頭,表姐換了馬車坐在後頭,二人并沒有過多的交談。
這模樣,不像是有愛慕之意啊。
“表哥,眼看就要到豫章郡了,那咱們将表姐送回華府之後,就直奔長安城嗎?”
桑慕川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悠哉悠哉喝起來。
卻沒發現,對面劉羨安端着茶盞的手,微微一頓。
是啊,接下來,該如何?
*
客棧裏的菜肴十分樸素,陪嫁的女仆将餐盤端進屋呈送給華舒月便退了出去。
她孤身一人坐在屋內用膳。
原本喜氣洋洋的花轎半路折返,這些喜娘,女仆,随行男丁雖然表面上沒說什麽,但心底裏都悶悶不樂,眼看到手的賞錢不翼而飛,回去還不知家主會不會責罰,是以,一連幾日來,除了馬管家的态度還和氣幾分,剩下所有人都對華舒月冷若冰霜。
她心裏明白,可是,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
若非劉羨安願意幫她回絕這門婚事,她就得嫁到那馮家去,馮家是什麽地方?出了名的虎狼窩,不然她的嫡姐也不會将這“好婚事”讓給自己。
想到此,華舒月心裏舒坦了不少。
她已經換下了嫁衣,所有東西都收在樟木箱子裏。
陪嫁的珠寶錢財都登記在冊,她不能私自動用。
但她母親去世前留了一些金飾給自己做嫁妝,這些是屬于她的私産,還是可以做主的。
飯吃到一半,她索性起身将這些私産全部找出來。
不多,剛好裝滿一個雕花八寶盒。
華舒月喚了随行的小丫鬟春杏來:“這裏有些赤金首飾,你幫我去縣城裏尋一家當鋪,全部換成現銀!我急用。”
語落,丫鬟只好奉命行事。
劉羨安就住在隔壁,隔着廊庑遠遠就瞧見了匆匆而去丫鬟。
雖然是微服出巡,但玄甲軍戒備森嚴,小丫鬟一進一出,自然少不得被盤問。
所以劉羨安很快就知道了華舒月所為。
小丫鬟涉世不深,在當鋪據理力争,也沒占到太多好處,只換回來一百兩現銀。
華舒月看着滿滿一盒首飾拿出去,才換回來一小包銀子,心情很難暢快。
但好歹,自己得了自由身,這便是無價之寶了。
她這樣想着,便将一百兩銀子拿去一一賞賜了下去。
下人們得了姑娘的好處,有些眼皮子淺的自然眉開眼笑了,但還有幾個心思細膩,深謀遠慮的仆從卻反而憂心起來。
“你們傻啊,那舒月姑娘可是庶女,她能舍得拿出這麽多錢賞賜咱們,可見回去之後,大家絕沒好果子吃!”
“對對對,她這是提前籠絡人心呢!”
“你說,這好端端的婚事,怎麽忽然就作罷了,還半路折回去?哪有這種事?”
“對對對,太蹊跷了,你們瞧見桑家大郎君身旁那位年輕公子了嗎?”
“我瞧着啊,他肯定是,肯定是舒月姑娘的心上人,若不是他半路攔截,這好端端的婚事怎麽可能作罷?”
“沒錯!他倆肯定是一對兒!!!”
“哎呦呦,天爺呀!那馮家可是黃州船舶司主事郎官,那可是一等一的肥差啊!這舒月姑娘真是糊塗!”
“就是,情郎再俊俏又能如何?比不上馮家富得流油!!”
華舒月握着空空的雕花盒子站在回廊下頭,一張小臉憋的通紅。
她好心賞他們銀錢,可,可這些仆從居然背地裏如此編排自己!!!
她實在氣惱,轉身欲回去斥責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
可,低頭看了看手裏空蕩蕩的盒子。
錢都給完了,罵他們一頓又能如何?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窩囊。
真是太窩囊了。
眼眶一熱,晶瑩的淚珠兒啪嗒啪嗒奪眶而出。
模糊中,她只覺一道高挑的身影從不遠處緩緩向自己靠近,眼淚模糊了視野,她看不清來人面容,可是把手森嚴的院落裏,只有他們一行人。
劉羨安也聽見了那些流言蜚語,他本不欲計較,但·······
她哭起來,實在太可憐了。
那眼淚好似他筆下的墨珠兒,一顆顆悄然暈開,每一顆都承載着她的心事,令他心生憐憫。
劉羨安在她身畔駐足,修長的指節自她面前滑過,溫熱的指腹擦過她素白柔潤的面頰,淚痕随着他手指移動的方向,改變了形态。
華舒月赫然垂眸,想要躲開,可他的臂彎已然靠近。
“別動。”
他呼出的熱氣就在她頭頂,帶着幾分不容掙脫的力道,他強硬地替她擦幹眼淚。
垂眸之間,二人的距離無限靠近:“被人欺負了,也不知道回嘴,光在這裏哭管什麽用?”
華舒月被他這麽一說,心裏越發委屈了,方才擦掉的淚珠又潸然而下。
“我。”
她一開口,聲線搖顫,劉羨安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
女子的眼淚,怎麽,怎麽這麽燙手?
他眼見她哭得傷心,只好将人拉倒月洞門外頭,那裏有一叢翠竹,不會被人看見。
青翠挺拔的竹葉掩映着二人的身影。
華舒月抽抽搭搭哭了半晌,才堪堪停下來:“我,我也想回嘴,可是,有些事情越描越黑,不如算了。”
劉羨安想起方才那些閑言碎語,眼底閃過一絲尴尬,又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再垂眸看她時,那一雙微微發腫的眼睛好似被水洗過,長睫濕潤潤的,鼻頭也紅紅的,十足的可憐樣。
他忍不住調侃:“哭夠了?”
華舒月心裏又羞又惱,偏偏又被他看見自己這副樣子,真是丢死人了。
劉羨安半邊身子靠近她,二人好似在這片竹林裏幽會的情侶。
“表哥,你找我有事麽?”華舒月這才想起來,他住在東廂,不會無端端到西面來。
語落,只見劉羨安眉目一頓正色道:“确實,有些事情······”
“表哥請說。”
她哭過之後,音色有些悶,聽起來甕聲甕氣的,好似一片羽毛從他心頭滑過,劉羨安望着她,心裏忽而癢癢的。
“我替你回絕了馮家的婚事,一來是因你确實不中意這門婚事,二來,因為馮家本身根基不正,詳細的就不說了,往後你自會知曉。”
語落,他頓了頓,見她始終仰着頭,神情專注的望着自己,少年的心在這一刻忽然就漏了一拍。
皎月不知何時浮上雲稍,竹影叢叢,幽暗中帶着一絲清涼之感。
她褪去嫁衣,換上碧青色衣衫,素白的裙身間繡着細碎的花紋,三千青絲攏成溫婉可人的流雲髻,發間簪着一朵小巧的海棠絨花,素面紅唇,哭過之後的眸子越發清澈靈動。
劉羨安從來沒有同女子保持過這般親近的距離,若是他再低一低頭,鼻尖就能蹭到她的翹睫。
她還在等着劉羨安的下文,于是怯怯的喚了一句:“所以,表哥的意思是?”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兩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不必有後顧之憂,這本就不是一樁好婚事。”
他有意安慰她,不必瞻前顧後,不必惴惴不安,我有心讓你如願,自然萬事俱備。
“我知道了,表哥。”
華舒月抿抿唇,對于稱呼他表哥這件事,還是很不習慣。
劉羨安卻很滿意,他喜歡聽她怯怯的叫自己表哥,那模樣,語氣,神态,都叫他暗生歡喜。
華舒月遲疑:“那,表哥若如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孤男寡女,共處暗角,實在有些不合規矩。
可她身形才微微一動,手腕處便一熱。
男子修長的手松松圈住她的手腕:“往後再有什麽委屈,盡管同我說。我與我母親,都會不遺餘力幫你如願的。”
華舒月心頭一震,一股奇怪的情緒在她心底蔓延開來。
她深深地看向劉羨安,心中暗香:花神娘娘顯靈了?思忖間,忽覺得手心一重。
她低頭看去,一塊質地精良的鴉青色絲帕裹着沉甸甸的重物。
“既是亡母遺物,就該好好保存,別再輕易拿去典當了。”
啪嗒,兩顆巨大的淚珠重重砸在絲帕上,無聲暈入其中。
“表哥!”女子略帶顫抖的聲線令人心頭發麻,劉羨安見她泫然欲滴,兀自将人攬進了懷裏。
男子溫熱的胸膛好似銅牆鐵壁,阻擋了竹林外清隽的夜風,華舒月鼻尖萦繞着男子身上清冽的氣息,她恍恍惚惚眨眨眼。
一切都好似夢境。
*
翌日一早,華舒月收拾妥當出了門,除了馬管家和自己身邊的小丫鬟,其餘所有仆從都不見蹤影。
她原本還覺得奇怪呢,可一想到劉羨安說,要幫自己實現願望那些話,她便隐隐猜到。
果然,往後這兩日,她再也沒見過那些仆從。
直到回到豫章華府。
華鴻漸與夫人一早得到了消息。
天子駕到,華府自然上下齊備,靜靜恭候。
桑慕川不如帝王表哥那般清風朗月,文質彬彬。
見了外祖父母表現得十分自來熟,一張巧嘴哄得二老十分開懷,倒也換來一陣融洽的氛圍。
貴人高坐廳堂,這對華家而言是無尚的榮耀,只是,有些事情還是得解釋清楚。
劉羨安:“二位或許已經聽說了,我派人将馮家的婚事退了。”
語落,對面的華鴻漸果然露出困惑之态:“老身聽說了,只是不知這其中緣由?”
劉羨安颔首,神色如舊:“馮繼姚為官不正,豫章華府不該同這等人結親。”
他并不詳說,但寥寥幾個字,華鴻漸已然聽出其中分量。
陛下微服南巡自然不是游山玩水,嶺南官場積疾過重,陛下此番親自來過,自然是要懲戒一大批人的,看樣子馮繼姚便是頭一茬。
“幸而陛下半路遇上了送嫁隊伍,否則,這樁婚事若真結成了,此刻就追悔莫及了!”華夫人看了看還候在正廳外面的華舒月,語态幽幽:“只是可憐了舒月,生母早逝,父親又不看重她,這樁婚事作了罷,想來得再隔幾年才能婚配了。”
老夫婦兩對視一眼,他們已經老了,兒孫的婚姻大事,他們也倍感無奈。
桑慕川吃着花茶,嘴裏滿是香甜的滋味:“外祖母,舒月表姐模樣好,性子也柔,你們若是再給她婚配,務必得尋一門良善之人!”
少年這些日子與舒月表姐一路同行,對她印象極好。
劉羨安瞄了表弟一眼,默不作聲。
後者對上這一眼,還以為表哥在贊許他,一時之間來了勁:
“對了,祖母,我們蜀地有個霍大人,英俊儒雅,才華橫溢,年歲也相當,莫不如叫我母親做媒,讓舒月表姐嫁到蜀地去,有我父親母親做依靠,絕不叫表姐受一點委屈!”
少年嘹亮的聲音響徹廳堂。
高坐太師椅上的年輕帝王卻眸光微轉。
華鴻漸夫婦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老爺夫人,三房大老爺來了。”
華舒月的親爹來了。
華鴻漸夫婦将目光轉向帝王:“陛下,可願見他?”
劉羨安聞言轉首,隔着半遠不遠的距離,目光落在華舒月身上,他心中猶豫,一時沒有表态。
華夫人似乎捕捉到少年帝王眸中深意,她心底微微一動,語氣無限感慨:“舒月的婚事,說到底還是要由她的父親做主。我們雖是族長,但并無多少權利幹涉。”
語落,華夫人慈愛地注視着少年君王清秀的臉龐:“陛下,俗話說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劉羨安心中踟蹰,卻不敢表露:“祖母的意思,孫兒明白。”
這一日,少年帝王在外祖家停留了半日多。
再離去時,揚鞭快馬,衣袍獵獵。
恒安十八年六月初三,黃州船舶司自主事郎官馮繼姚涉嫌貪腐,交由三司嚴查,順勢糾察出嶺南上下近百名貪腐之徒。
少年帝王鐵腕出擊,肅清海防。
恒安十八年臘月,華氏女奉旨入宮,任承明殿長禦,協理皇族典儀。
恒安十九年深秋,華氏女舒月,德才兼備,深得帝心,承祖宗世訓,封為皇後。
自此帝後和睦,相伴二十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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