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羨安帝南巡
桑慕川按照父親的囑咐,快馬加鞭趕到了嶺南時已經是五月初十。
皇帝哥哥可真是藝高人膽大,南巡這麽大的事情,都敢私自做主了?
但桑慕川在黃州見到羨安帝時還是樂得屁颠。
“哥哥!”
十四歲的少年風塵仆仆而來,在人來人往的碼頭上,緊緊抱着另一位英俊的青年男子。
劉羨安剛打發了探子,一轉身就被桑慕川熊抱住。
“別放肆啊,趕緊給朕,給我下來。”十幾歲的半大小子力氣可不虛,撲過來的時候,劉羨安差點都沒站住!
桑慕川興奮過了頭,聞言才讪讪立正:“哈哈,小弟得意忘形了,還請兄長海涵!”
此番是父親指派了他帶着一小隊親兵來護駕,否則,桑慕川也沒機會來嶺南。
劉羨安環顧四周,此處是商船密集的碼頭,貨物繁多,人流如織,他便帶着弟弟回了客棧。
廣南的風俗建築與長安截然不同,桑慕川一路快馬加鞭,此刻才松了一口氣。
得陛下愛護,他在宮裏幾乎行動自如,如今不在宮裏,約束便更少了。
少年咕嘟咕嘟喝了幾口涼茶,撇了撇身後的涼席,作勢就要躺下去。
“慢着,”
羨安哥哥一聲呵斥,桑慕川身形一頓。
劉羨安:“先去沐浴!”他指了指後面的浴房:“洗幹淨了再上我的榻!”
桑慕川撇撇嘴,但還是乖乖跑去沐浴。
日落時,曹興光興沖沖地帶着好消息來了。
兄弟二人正坐在屋內用晚膳,嶺南的飲食清淡卻也豐富,各類海鮮味道鮮美,還有當季的荔枝,龍眼,圓潤飽滿,汁水豐盈。
桑慕川吃的滿臉都是甜水兒。
曹興光:“爺!早前派去的人回話了。”
劉羨安:“說!”
曹興光:“整個嶺南共有五處通商港口,如今只有黃州港,惠州港,青鸾港三處開放。其中以黃州港最為繁榮,一般商船出入黃州除過官署正常的手續,還需要再繳一道放行錢。”
劉羨安擰眉:“噢?怎麽個說法?”
曹興光颔首默默伸出兩根指頭:“按滿船計量,一船抽兩成。”
“呵!”劉羨安眸光一閃:“好大的胃口啊!”
他思忖片刻:“你這就傳話,我要見經辦人。”
語落,曹興光奉命離去。
桑慕川見哥哥心情不好,兀自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翌日夜晚。
黃州城燈火璀璨,入夜之後熱鬧更甚,因此地處于海陸商隊的起始點,商賈往來頻繁,自然也富庶繁華。
西北來的富商劉公子有大批絲帛欲通過黃州港運往暹羅。
是以,幾經輾轉才拖到了黃州舶司的費大人。
入夜,黃州樊樓僻靜的□□中,歌舞笙笙,佳肴美酒俱全,西北富商劉公子攜弟靜候多時。
費大人姍姍來遲。
入座後,中間人為雙方引薦完畢。
費大人不知上一場在哪裏飲過,此時已酒氣熏天。
劉羨安不露聲色端起一張謙遜笑臉:“費大人,劉某的貨船在黃州港口駐停已有三日,抽檢,回引均已完成,可久久拿不到船牌···”
他淺笑一聲,姿态恭敬:“還請大人指點!”
費大人肥頭大耳,坐在主位上活脫脫一座肉山。只見他兩頰酡紅,老神在在道:
“劉公子初來乍到,不懂這其中規矩。”他醉态珊珊,點了點面前空置的酒杯。
劉羨安略略遲疑,繼而含笑親自為其斟滿酒杯:“還請大人不吝賜教,劉某一定恭敬行事。”
語落,他端起酒杯率先一飲而盡。
陪坐的幾位富商官員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桑慕川眼巴巴看着皇帝哥哥同這些人推杯換盞,心裏卻恨得牙癢癢,你們這群大貪官,使勁喝吧,好日子沒幾天了!
幾輪下來,劉羨安的臉也紅臉,他還從未喝過這麽多酒。
費大人小眼眯眯地望着前頭荷月起舞的歌姬,滿面色相毫不遮掩。
一曲畢,費大人點了點舞姬,那子女便躬身前來,谄媚地落座。
席面上的氣氛瞬間變得靡靡起來。
舞姬入席作陪,歌姬順勢登場,偌大的雅間裏頭都是男女的歡聲笑語。
劉羨安今日是富商身份,又有求于費大人,自然少不了恭敬作陪。
妖嬈的舞姬們見劉公子實在英俊,便都搶着坐在他身側;精致的妝容,輕薄的衣衫,妖嬈的身姿,還有那無窮無盡的甜言蜜語。
劉羨安避無可避,只得忍住心中厭惡,裝出樂在其中的模樣。
沒搶到位置的小舞姬眸光一轉,瞧見了守在一旁的英俊少年郎。
“哎呦,小郎君怎麽獨坐此處?讓妾身陪您喝一杯吧!”說話間,那舞姬弱柳一般的身子就往桑慕川懷裏栽。
小小少年郎何時見過如此場面,登時漲紅了臉就要發怒。
“阿弟,你去買幾壺好酒來!”劉羨安及時出聲,緩解了弟弟的困窘。
他使了個眼色,桑慕川連忙腳底抹油逃出了雅間。
酒過三巡,費大人美人在懷,這才算是吐了口:“劉公子,滿船抽二成,這是道上的規矩。”
劉羨安故作為難:“二成?”
費大人臉色一變:“公子若是為難,那就且等着吧。”
語落,只見劉公子連忙陪着笑臉:“費大人勿怪,劉某不是小氣,只是擔心,這二成給出去,何時能拿到船牌離港口?”
在桌之人默契一笑。
費大人拍了拍厚重的胸脯:“劉公子放心,有我費某做保,你想什麽時候走,就能走!”
劉公子聞言大喜,連忙拱手道謝:“多謝費大人。”
語落,他招來曹興光,将滿滿一箱銀票親自交到了費大人手中。
看似醉意酣然的費大人一見到滿箱子的銀票,登時瞪大了眼睛,醉态全然消失不見,聲調也回複了幾分清朗:“劉公子放心,我費某人說話算數!”
深夜時分,劉羨安帶着滿身醉态回到暫居住的客棧中。
離開了那烏煙瘴氣之地,他總算躺在了幹淨整潔的床榻上,可不知為何卻輾轉難眠。
難道是今日飲酒過多失眠了?
他在院子內游走了幾圈,前些日子這間客棧只有他們一隊人入住,許是知道他們快要走了,今夜隔壁空落的院子裏也安排進了新客人。
劉羨安隐隐約約聽見隔壁有人低語,聲音不大,但是斷斷續續,夾雜着幾句輕不可聞啜泣聲;他不欲多管閑事,徑直回屋喝了幾口涼茶,再躺下時,窗外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一大早,曹興光就興奮地跑來:“公子!公子!”
劉羨安睡了不足兩個時辰,被吵醒後本想發作的,可曹興呈上來的正是他想要的,通關船牌!
他看着手中的船牌,規規矩矩蓋着黃州舶司的官印,落款正是船舶司主事郎官馮繼姚,他心裏瞬間五味雜陳
桑慕川也早早醒來了,此刻就站在皇帝哥哥不遠處。
只見少年帝王眉間寫滿愠色:“通知所有人,即刻出發回長安。”
*
半個時辰後,由玄甲軍喬裝打扮成的商隊收拾好行囊準備出發。
都是男人,自然快馬出行最為便利。
桑慕川跨上馬背忽然覺得小腹絞痛,忍不住慘叫一聲:“不行不行。”
少年匆匆下馬,沖身後的大哥哥擺了擺手。
劉羨安昨夜沒睡好,此刻兩眼烏青,面色不虞,端端坐在馬背上一言不發,身旁的曹興光也不敢吱聲。
衆人就這麽水靈靈地等在客棧的偏道上。
半晌後,少年帝王的耐心即将耗光。
才聽院子裏頭傳來人聲,似乎是誰再同桑慕川寒暄,而後,匆匆而去的少年郎終于回來了。
桑慕川理了理衣擺,面色微尬:“有勞哥哥久等了,小弟罪該萬死!”
劉羨安不悅,但也沒吱聲,他手持缰繩示意大家出發。
“哥哥,真不賴我,都是那沒眼色的管家,非要向我問安!我怕他跟出來沖撞了您,所以才耽誤時間敷衍了他幾句。”
桑慕川解釋得緊,劉羨安不予追究,擺了擺手後,卻又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什麽管家?”
桑慕川一身輕松,跟着馬背搖頭晃腦:“就是咱們外祖家,豫章華府的一個小管家。”
豫章華府?
劉羨安的心忽而閃過一絲怪異。
他擡眸,示意桑慕川繼續說下去。
後者便竹筒倒豆子一般:“他從前來向母親送過家書,所以認得我;方才說是來黃州送嫁的,遇見我了非要行禮問安,幸虧我機靈,幾句話把他打發了。”
劉羨安眉頭一挑:“送嫁?”
頃刻間,青衫女子柔弱的身影自他心頭一閃而過。
劉羨安盡力克制,但還是忍不住追問:“華府送女出嫁?”
桑慕川面露茫然之色:“對,好像是,華府旁支的某位姐姐吧!說是嫁到黃州馮家,具體我也不清楚。”
他們久居長安,對于華府的親眷本就知之甚少,更何況出嫁的還是旁支女子。
“叫什麽名字?”馬蹄聲落在青石板路上,擲地有聲,劉羨安的聲量不高,淹沒其中,桑慕川沒聽見。
片刻後,他重複:“我問你,出嫁的華家女叫什麽名字?”
桑慕川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頭腦:“名字,這我哪裏曉得?”
商隊去而複返。
與客棧內出來的火紅花轎在狹窄的偏巷內“巧遇”。
領頭的馬管家瞧見桑家大公子又回來了,立即堆上笑臉迎過去。
“大公子?”
桑慕川偷偷瞄了一眼他身後的大哥哥。
“那個,我方才急切,竟忘了向出嫁的阿姐道一句恭喜,想來未免太過失禮,所以專程回來補上。”語落,桑慕川翻身下馬。
馬管家聞言自然受寵若驚,連忙指了指後頭的花轎:“大公子真是端方有禮,我這就引您前去見見新娘。”
桑慕川輕笑一聲,但腳步未動:“不知遇喜的是哪位姐姐?”
馬管家立即解釋:“回禀大公子,轎子裏乃是原華府三房大公子的幺女,是家主的旁支孫女,是您母親的侄女,也就是您的表姐·····”
桑慕川聽得暈頭轉向,立即擺擺手打斷他:“告訴姓名即可。”
馬管家恭敬颔首道:“華舒月。”
少年帝王握着缰繩的掌心赫然收緊。
*
花轎裏的華舒月并不曉得外頭發生了什麽。
她昨晚偷偷哭了半晌,今日描妝時雙眼浮腫,惹得喜娘一通抱怨,說什麽不吉利,不喜慶······
可這婚事本就不是她心甘情願的。
吉不吉利又有何關系?
可轎子外頭過分安靜,半晌也不見起轎,她正覺得奇怪,耳畔忽而傳來一道清亮的男聲:
“華姑娘。”
華舒月一手掀開蓋頭,一手還握着又大又紅的蘋果。
“何人在外?”
劉羨安也覺得自己不可理喻,好端端的為何要去攔截人家的花轎?
可,他顧不上細細研究。
偏巷裏的人馬都屏退在後,只有孤身站在花橋前頭的劉羨安,以及花轎內不明所以的新娘子。
他猶豫了片刻,上前掀開花轎精致又厚重的紅簾。
入目,是女子寫滿驚詫的美眸。
“是你?”
茶棚下驚鴻一瞥,沒想到時隔兩月,二人居然又見面了!
初見時只覺得她素面清雅,溫婉嬌俏,今日嫁衣盛裝,眉眼精致,尤其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宛若秋水。
劉羨安有一絲失神,但很快就回過神來:“華姑娘,打擾了,在下有幾句話想問你。”
她躬身走出花轎,只見前呼後擁的送嫁隊伍居然憑空消失了,深深窄窄的小道裏,只剩下自己與他。
華舒月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滿臉防備的看着他:“郎君想問什麽?”
上次他在茶棚裏出手相救,她直覺他應當不是壞人,可是····
劉羨安張了張口,胸中忽覺一頓。
今日的行徑,實在出格。
他壓下心頭異樣,對上她疑惑的目光:“女郎要嫁給黃州船舶司馮繼姚的嫡子,對嗎?”
華舒月驚訝:“郎君如何知道?”
劉羨安垂眸,目光落在她微微發紅的雙眼上:“劉某之前無意,在花神娘娘殿聽見了女郎祈願,希望終身不嫁?”
此話一出,女子秀美的五官更是露出驚詫之色:“你!”
華舒月臉頰一熱,自己的心願被旁人知曉!有種被人窺破秘密的窘迫之感。
她有些愠怒的看向這位莫名其妙的郎君:“郎君究竟何意?”
她粉面薄怒,紅潤的唇瓣緊緊抿成一條線,琥珀色的眸子充滿防備地望着自己,劉羨安忽而想到了春日裏林間的小鹿,被弓箭瞄準的時候,就是這般模樣。
他的心,忽然就塌下去一塊。
劉羨安為自己解釋:“女郎不必擔憂,劉某并非惡人,也沒有惡意,只是實在好奇,女郎之前分明祈願終身不嫁,怎麽短短數月就改了主意?”
華舒月的神情忽然低落下來,并非她改了心願:“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小女實在無法左右。”
這婚事原本是說給姐姐的,可是她那嬌氣蠻橫的嫡姐不願意遠嫁廣南之地,父親便做主将她嫁了過來。
華舒月不欲将家醜外揚,但眉宇間失落之色盡顯。
劉羨安看在眼裏,心中的主意還未敲定,卻忍不住脫口而出:“既不想嫁,為何不盡力争取?”
華舒月實在不明白這位郎君究竟何意?她驚嘆于彼此的巧遇,但他的話實在有些刺耳,她深吸一口氣:
“郎君此言差矣,你怎知我沒有盡力争取?”她擡首與他四目相對,女子眼底那細微的紅血絲暴露無遺:“郎君你身為男兒可以不受拘束,游走四方,自然覺得天下萬事都大有可為,但你根本就不明白閨閣女子的難處!盲婚啞嫁,怎會是女子所願?”
她一個小小庶女,有什麽資格說不?
劉羨安見她面色陰郁,也覺得自己言辭不妥,于是颔首致歉:“華姑娘莫怪,是在下失言了。”
二人緘默的間歇,忽見桑慕川從後頭一路小跑而來。
虎頭虎腦的少年在華舒月面前站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阿姐,有禮!”
華舒月驚詫地望着向自己行禮的少年郎,他叫自己阿姐?方才馬管家說,在客棧遇上了桑大将軍的長子。
大房那兩位姑姑的事,華舒月曾聽說過一些,但因為牽扯帝王家事,宮廷禁忌,所以華家長輩都語焉不詳。
她只隐約聽得,原本該嫁入東宮的姐姐做了将軍夫人,而妹妹做了太子妃,誕下當今陛下後便撒手人寰。
那今日出現在自己面前胡言亂語之人是?
華舒月十分困頓,整個人木讷地站在原地。
見這位紅衣姐姐久久不語,桑慕川粲然一笑,主動挑起話頭:“我們路過此地,得知表姐出嫁,所以才停下來打個招呼。”
少年看了看身後的帝王表哥,他的神色似乎不太自然。
華舒月頓了頓,才怯怯的回禮:“多謝二位郎君,我,”她探了探身子,想要尋找馬管家的身影。
桑慕川卻擺擺手:“阿姐不必客氣,論起來咱們也是一家人,叫我慕川就好。”
語落,他調皮的指了指身後的帝王表哥:“這位是我表哥,說起來,阿姐也得叫他表哥。”
華若月的心裏轉了幾道,才明白少年這話的含義。
她忽而擡眸望着那清俊端雅的男子,他,難道是,長安城裏那位?
見她目光游移,面露倉惶之色,劉羨安只好開口:“今日既遇上了,想來也是天意,劉某只想問問華姑娘,這樁婚事還想不想繼續?”
華舒月瞋目而視,見他神情端重并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問自己這樁婚事要不要繼續?意思難道是?
桑慕川很詫異,飛快地看表哥一眼,人家這是要成婚的,你這樣問是何意?難道,難道要劫婚不成?
華舒月緊張極了,雙手緊緊握着象征吉祥如意的紅蘋果,手心冷汗涔涔。
“我,我·······”二人的目光在半空銜接,他眼底幽深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姑娘既虔誠向我母親祈願,在下實在不忍看你願望落空。”
劉羨安越過桑慕川,緩步向華舒月靠近,她一襲紅衣站在花轎前,宛若一朵被紅綢纏束的清麗栀子,縱然二人只有一面之緣,他也不願意見她身陷囵圄。
“只要華姑娘開口,劉某自有辦法替你否了這樁婚事。”
他看見她明顯愣住了,但只有短短一瞬。
“那就拜托郎君了!”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令劉羨安那顆惴惴的心平穩落地。
他深怕她拒絕,覺得自己是在胡攪蠻纏。
但幸好,幸好。
少年帝王勾了勾嘴角,清澈的眸底湧出一絲愉悅:“慕川,去叫馬管家來,朕有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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