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N
檸原小鎮街口是一家花店,裝修風格在一排排豪橫嘈雜的街道鋪裏尤為別致,清雅脫俗不争不搶,名字叫“夕拾”。
夕拾花店有西施,凡是來這便深有感什麽叫美人勝嬌花。
午後日光柔和,淡淡的暈黃浮現其間。
鏡頭裏是位極其漂亮的姑娘,身上穿着黑色吊帶裙,套了件白色襯衫,嘴角淡淡的笑,頰邊垂落幾縷碎發,恬靜爾雅。
背景是片片花海,傳來一道緩緩如泉水的聲音:“大家好,這裏是檸原小鎮街口,我是夕拾花店的店長。檸原鎮歷史悠久,有百年傳承的……”
一長串枯燥的旅游景點、名勝古跡介紹娓娓道來,鏡頭裏的姑娘從一開始的略顯僵硬到後來适應後的落落大方。
如此乏味的陳詞濫調從她口中,竟意外地讓人有着繼續聽下去的沖動。
好不容易結語,語調變得輕快:“……是個非常值得游玩的古鎮。”
就在洛璃終于說完松口氣要退至一旁時,鏡頭搖晃幾下,執鏡人抻長脖子地讓她繼續繼續,不是還有一句麽。
洛璃決定無視,因為實在是說不出口。
默了幾秒,開始瞎編亂造脫稿:“當然,這裏不僅山美水美,姑娘小夥更是美。歡迎各位旅客朋友前來。”
終于結束,洛璃跑出鏡頭外,籲了口氣:“小學妹,你這腳本是不是過于草率了?”
“最後那句什麽意思,嗯?”什麽什麽花店店長單身,還帶些肉麻的文藝詩詞,不知道的還當是在錄相親簡介。
舒諾昨個晚上給她發消息,讓她今早幫忙VCR錄個景點宣傳,只是這備稿真是讓人兩眼一抹黑。
小舒取下攝像機,嘿嘿笑了兩聲,尾音拉長求饒:“我錯了店長……”
“這些不能怪我的。”她對自己設想很有信心,開始分析:“你說說,這其他參賽選手要不腦洞大的能上天,要麽就是不差錢設備高級的能将那些建築拍得炫上天,再看看我……”
小舒委屈,“只得另走僻徑呀!”
“……所以?”洛璃走到休息區,倒了兩杯水。
小舒跟過來,說出她的創意精髓,只四字:“以、美、取、勝。”美!炸!天!開頭就給人一個迎面暴擊,只要點開就舍不得走,收視率保準杠杠的!
“……”
洛璃無言以對,頓了頓,把水遞過去,委婉道:“你這……會不會偏題了?”
“胡說!”小舒一個這就不懂了吧的眼神遞過去:“我這明明是抓重點!常言道‘天時地利人和’,物和建築都是硬板的,只有人——”
她做了個誇張的表情:“是活的。”
洛璃抿了口水潤嗓,聽後好笑搖頭:“歪理。”
她持懷疑态度,試圖再勸勸:“真要拿這去參賽啊?”
“那當然了。”小舒擺弄着攝像裝備,心裏已經有了大致方向。翻看鏡頭裏的素材,嘴上不停叭叭:“啧啧,店長可真上鏡,啧啧啧,這是誰啊是誰家的呀……怎麽這麽漂亮呢,哇!”
“原來——是我家的!”
“……”
這麽跳脫的性格,洛店長當真受不住想遁地。
得,随她折騰吧。
端着杯子,洛璃坐回櫃臺想整理整理今天有沒有訂單來。
剛坐下便發現花店門外不知何時站了個男人,來回轉了兩下,也不知來了多久,囫囵地朝裏看了幾眼。
九月末的“秋老虎”異常兇猛,仍舊高溫酷熱,店裏開了空調,玻璃門是關上的。
眼瞧着男人下了門口兩節階梯要離去,洛璃覺得萬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讓客人溜走,當即上前推開門喊了聲:
“要買花麽?”
花店的生意中規中矩,一般都是顧客網上預訂單,固定日子來取或是聯系配送,到店來買算是相對少的,所以都是稀客。
當她推開門喊出口時,洛璃明眼感覺到男人的身形,似乎僵硬停滞了片刻,而待他緩緩轉過身。
洛璃愣住了。
她緊緊盯着男人情緒莫名猶如漩渦的眼睛,心跳聲不合乎平常地撲通、撲通,為什麽會……如此熟悉?
有那麽一瞬間心底似乎閃過一道聲音,拼命叫嚣着,吶喊着,吵嚷着,然而她卻是聽不清。
太不正常了。
洛璃松了門推把手,将手放在左側鎖骨下方,她仰起頭,愣愣呆滞道:“你好,那個——”
“我們以前……認識?”
這話一出口,似乎是沉寂了兩秒。
洛璃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在尴尬即将蔓延沖刺大腦之時,男人聲線溫潤,及時解救了她,順勢接話:
“為什麽會這樣問?”
這道聲音似乎很克制,洛璃具體說不上來什麽,但清晰感受到些許不安和澀然。
或許是自己多慮了也說不準。
洛璃眨了眨眼回過神。男人白衫西褲,模樣俊俏,颚線淩厲,一雙眉眼卻是溫和,低低沉沉。
她這樣其實有點像搭讪。
洛璃後知後覺輕咳了聲,摸了摸耳垂看向別處,想着還是快結束這個話題。她嗯了聲,只道:“覺得您挺眼熟的。”
更像了。
她讪讪笑了兩下,歪頭趕緊拉回話題:“是來買花?”
男人偏了下視線,重新再看向她時輕輕扯出一抹笑,洛璃覺得那眼神平靜了下來,不再像方才那般波濤洶湧。
這詞用的可真夠誇張的,洛璃心想。
前後不過半分鐘,就見男人點點頭,以一個禮貌陌生人口吻,問道:“有什麽推薦的?”
到了正經業務上,洛店長還是很有職業精神的,随即讓開道客氣地邀請進去。
邊走邊熱絡:“剛從外地回來?
男人挑了挑眉,反問:“怎麽說?”
這下子就正常了,洛璃感到輕松,随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就是感覺……呃……”注視着男人的深邃眼眸,洛璃卡殼了。感覺……什麽來着?她的嘴巴跟被封上了似的。
是類似出遠門的游子迫不及待歸家,大概是感到近鄉情怯?這麽簡單的話竟然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洛璃慘遭人生滑鐵盧。
男人卻是低低笑了,點頭:“好。我明白了。”
像是怕她不信,又道:“我懂。”
懂什麽?
洛璃羞赧,覺得他在哄小孩,說出口的話像,神情像,語調更像。今天也不知怎麽笨嘴拙舌的,接連翻車,以前也不見這樣。
他這人怕是有毒。
她不再搭腔,領着人走到櫥窗邊,上面擺着插花作品,風格迥異,是她昨晚設計好的,今早順帶貼上了卡片,根據當時不同理念相應配有名字與文字。
她問喜歡哪個,男人似乎對這些不是太過了解,禮求她給建議。
洛璃想了想:“要不就洋甘菊、劍蘭白、小盼草,繡球花吧。你覺得呢?”
自是沒有不應的,男人溫聲說行。
洛璃在心裏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感慨:
他這人挺好說話。
還有……她今日過于反常了。對于一面之緣的顧客至于分析到這個地步?
洛璃十分不解。
“小舒,招待下客人。”她自顧自離開,系上圍裙後,徑直到櫃臺去選花,抱着繞到操作臺後取出工具,熟練地開始剪裁,紮制。
聽到聲的舒諾放下設備,讓他坐,轉身去倒了杯水端出來,擱至休息區的原木桌上,招待:“您慢用。”
她站在一旁,按慣例地預備給客人解說下店裏的花料裝飾之類。每回必得說的口幹舌燥才能停,她都習慣了,然而今兒是例外。
男人只是禮貌道過謝,平靜的語氣說讓她去忙,不用特意招待。
小舒重新走回冷凍櫃前,繼整理着剩餘花材,好奇沒忍住地往過看去。
發現他還真就這麽安安靜靜坐着,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杯壁,視線投向臨街的落地窗戶外,偶爾擡起水杯喝兩口,連眼神都沒往操作臺處給。
小舒覺着不可置信,她敢打包票但凡來過店裏的顧客,男女不論,各個恨不得腳底生瘡定操作臺跟前,少瞅一眼都覺虧。
她繞到背後,假裝取花。當看到玻璃上映襯着的人影……
舒諾眨了眨眼,不由地一笑。她就說,不可能。
當即就要下定論,可再瞅一眼,又發現玻璃上不止人影還有窗外的景色、對街的零食鋪子……
男人正義凜然的樣兒,一時讓舒諾真真拿不準,她搖了搖頭不動聲色退了回來。
洛璃很享受插花的過程,一直覺得挺治愈的。纖細素手靈靈巧巧,那些個雜亂花束在她手裏似是有想法的活了過來。
最後一步取出牛皮紙包裝好,洛璃看看了樣品,心情舒暢很滿意。望了眼坐在窗臺邊視線朝街邊的男人,後方車輛來來往往,他卻停在了這裏。
照例拿出張卡片,洛璃思忖着,習慣性動筆寫了兩行字:
——君歸:
璀璨星河,惟祝卿好。
送走入秋以來為數不多到店裏來買花的顧客,舒諾關上門進來,短籲兩聲,不由感嘆:“極品,絕對極品!又帥又含蓄禮貌,多養眼。”
“蒼天,賜我一個這樣式兒的吧!”
洛璃收拾着剩下的雜枝葉,聞聲輕笑:“c大校園裏長得好看的帥小夥也不少吧。還不夠你養眼的?”
舒諾拿過垃圾袋,幫着收拾雜碎,聞言擡起頭反駁:“那哪能一樣,都不在一個檔次。”她搖頭晃腦洩氣感嘆:“比不了比不了。”
感嘆完,舒諾還想說說剛落地窗一事調侃兩下來着。
話到嘴邊又頓了頓,因為她也不确信,萬一人家就是在賞街景呢?
最後想了下,舒諾扯了兩句其他的,到底還是沒提剛剛那茬兒。
舒諾是在c大讀大三,外省人,回去一趟路費太貴,寒暑假或是節假日都會留校過來兼職。
談了個同校的男朋友。
剛開學不久,恰逢周六,大學生小情侶難得有時間約會,嘴上說着不是個檔次,實際行動可是與之恰恰相悖。
下午一切整理妥當,小舒叮呤哐啷畫個精致的小妝,背着包從休息室出來,笑得明媚:“店長,我撤啦!明天見。”
洛璃擡起頭,不自主就被她這活力給感染,笑了笑溫聲:“嗯,明天見。”
她不放心囑咐:“回學校了記得報個平安。”小舒頭雖沒回,但回她了一個手勢,沒到幾秒人就不見了。
傍晚時分,店裏只剩下洛璃一個人。
花店經營是固定的每周一、三五才發貨交單,一般都是以順豐快遞的形式送達,花店只需提前将花束包好。
其餘時間就網上接單,和顧客商讨,定花材記貨,管理下花店網絡賬號,洛璃佛系,視頻更得少,平臺關注有幾萬。
生活節奏慢也清閑,但是一到節假日就不一樣了。
下午要去市裏的鮮花批發市場跑一趟,過幾天要到國慶,客流量就多許多,要提前預訂好才行。
洛璃從電腦中打印出來所需花材,卸下圍裙關了店。
出門時望了望天,還能看見遠處西斜的日光。想起小舒離開時嚷了句下午市裏會有陣白雨,讓她記得帶傘。
洛璃回頭看了眼落鎖的店門,猶豫兩秒,覺着自己來回動作快些,應當沒事。
洛璃去批發市場與負責人商妥之後,沒敢多做停留,到能直達檸原小鎮的站牌下等車。
然而正當洛璃要松口氣時,這場該來的雨終是迎面地反盼而至。
公交車站牌下。
陣陣白雨墜落的攻勢可謂兇猛如虎,如同豌豆粒大小的雨滴徑直砸向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地面,聲音啪嗒作響。
洛璃倒吸口氣,同樣和她躲進站牌的有尚餘人,接連一陣嘆氣埋怨聲,搖頭探腦便是動作一致地從包裏取出手機。
不過頃刻間,幹燥柏油路面仿若鋪上了層潺潺水幕簾。
耳邊是夾雜傾盆大雨背景音的呼喚言語聲:
“喂,親愛的,你能不能來車站接我一下呀。市區突然就下雨了,我還背着你送我的名牌包包呢……”
“欸,老頭子!出門買個菜的功夫雨就下下來了!是啊,欸對對對,傘在門後挂着,雨衣雨衣也拿上曬!快點快點莫忘喲,還趕着給孫子做飯……”
……
洛璃在長椅找了個空位置坐下,擡頭望了望天。
不知,這場雨多久才能停。
公交遲遲未至,行人陸續被接走。
雨勢過大難免沾濕鞋襪,些些混着泥土的雨滴從地面彈濺起來四撒周圍,洛璃只得不斷後移,小心躲避着。
也是在這時,餘光注意到與她所在的另一端站了個男人。
白衫、西褲、腕表,握着還在滴水黑傘的那只手臂袖衫挽起,手指修長,骨節分明。
洛璃的視線受了蠱似的不斷上移,窄腰健背、寬闊肩部線條流暢,以及突起醒目的喉結,直到——
不慎四目相對。
黑色的瞳孔深邃,直直看着藏着股攝人心魂的勁。
而這個男人并不陌生。
洛璃呼吸一窒。
反應過來剛自己都幹了什麽的時候,滿臉臊紅。偷窺也就算了,還被當事人親自抓包。
救命,要死了!
這一刻的尴尬真真讓人難以形容,總之哧溜一下從腳底蔓至心頭,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不過只是一瞬,她腦子轉得飛快,非常機靈地扯出一抹笑微微颔首,牽強地算是打了個招呼。
男人一貫的溫和,回以一笑,而後緩緩将視線挪回道路中央。
妥帖巧妙地再一次紳士化解,洛璃心上松口氣,有了先前的記性,誓死不敢再看。
一方小小的老舊站牌獨獨留下了他們,靜靜觀賞着這場有些浪漫的雨季。
潮濕微風輕輕吹起衣角,蔥郁枝葉随性搖曳。
所有的一切恰似那樣的剛剛好。
洛璃回到家,去浴室泡了個熱水澡,出來後随意套了件居家棉質睡裙。吹幹頭發後,上床撈過綿軟軟舊得發白的抱枕入眠。
睡前腦海裏閃過男人的模樣,當天夜裏——
她做了一個不可描述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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