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老爺子坐在桌後,像是只盤踞在領地上空的鷹,雖然年歲已高,目光卻依然銳利無比。
白斯喬的轉椅換了個方向,他靠在椅背上姿态放松,臉上還帶着兩分玩味看着林漾。
白一希攥住林漾的手,微微用了點力示意她不要再說話,他壓低了聲音:“不要直接叫爺爺的名字……”
和童年記憶裏的形象重合後,林漾心裏那點不明顯的忐忑煙消雲散了,她往前走了兩步:“祝爺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您像八點鐘的太陽一樣。”
最後一句怪異的話讓白一希臉色都白了,白斯喬卻低了低頭,笑出了聲。
“爺爺,我們先下去了。”白一希急得要拉走林漾。
“站住,”老人喝住他,凝視着林漾,“你的爺爺叫什麽?”
“林景鴻。”林漾平靜的說。
白季同看她半晌,目光閃了閃,忽然嘆了口氣:“阿鴻第一次帶你來給我祝壽,你就是說了這麽一段賀詞,當時逗得大家都笑得停不下來。”
“過來吧,漾漾,”他招招手,“季同爺爺好久沒見你了。”
在白一希詫異的目光中,林漾走到白季同跟前,親昵的蹲在他身旁。
“你爸媽……你這幾年都住哪兒?”白季同問。
“穗城,跟姨媽一起,”林漾如實告知,“還有我的表弟。”
白季同的目光一改剛才的嚴厲,拍了拍林漾的腦袋:“當年你爺爺還在時,還會帶你來……算了,你現在既然回到郁南,那就在我家住下吧。”
林漾沒有考慮:“爺爺,我現在有自己住的地方。”
“嗯?”白季同的目光忽然變得淩厲,看向白一希,“你們住在一起?”
“不是,”林漾連忙擺手,“跟我家裏人住。”
“那就行。”白季同放下心來,又細細的問了一些林漾近年的方方面面。
“近幾年我已經不怎麽管事了,既然你決定要在郁南發展,以後如果有什麽難事,可以去找阿喬,年輕人之間,商量起來總方便些。”
“好,”林漾沒想到今天還能遇到爺爺的老朋友,甜甜的笑着,“那我先謝謝季同爺爺啦,爺爺知道您這麽照顧我,也會很開心的。”
“你這孩子,”白季同露出罕見的笑,“從小就嘴甜。”
白一希往前一步想說什麽,對上白季同的眼神,又慫了,沉默着低下頭。
白斯喬目光在林漾身上打了個轉,不知道想到什麽,指尖輕輕在手臂上敲了敲。
******
林漾是穗城從前最有名望的林家的小女兒這件事,在晚飯前傳遍了整個白宅。
一時間,多了許多林漾沒見過的人來跟她打招呼。
林景鴻在南城發家,林漾的父親聰明能幹,林家當年也風光一時,無人不曉。雖然現在已經沒落,但誰又知道以後的光景?
林景鴻和白季同親若兄弟,而且白季同把林漾視作孫女,林漾又可能是白家未來的孫媳婦,如果讨好了林漾,以後說不定也能跟白家拉上關系。
林漾小時候就見識過那些谄媚至極的面孔和語氣,她煩極這些彎彎繞繞。
那時候林厲總會冷着臉把她從一群企圖把自己兒子和她拉郎配的闊太裏拯救出來。
現在林厲不在了,白一希又不知道被他母親叫到什麽地方,雖然都知道她是白一希的女朋友,來恭維的人依然不少。
林漾只能一邊敷衍他們,一邊借機躲着到了別墅外。
才拐到柱子邊,就和迎面而來的人撞個滿懷,在她摔倒之前,那人從後面托住了她的腰,又很快的松開手。
“去哪呢。”白斯喬低沉的聲音從頭上響起。
林漾捂着腦袋擡頭:“喬哥哥?”
白斯喬身上的冷香夾雜着明顯的酒氣,剛才在飯桌上,那些賓客除了向白季同敬酒外,就是舉着酒杯找他。
那些人雖說是白季同的晚輩,但有不少年紀比白斯喬要大得多,長輩說要喝酒,是推搪不掉的,尤其是這種場合。
從那些賓客和白季同的态度來看,白斯喬應該是白家目前的實際掌權人。
他拿着酒杯,巧妙的化解勸酒人偶爾故意出的難題,誰也占不了他便宜,反倒不少人被他灌醉了。
林漾坐在位置上,總是忍不住擡頭看向白斯喬,他的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讓對面無可挑剔,但也不落對方面子。
他仰起頭,喉結上下滾動,吞下杯中深色的洋酒。
“你一個人要去哪?”白斯喬等她站穩,又重新靠坐在欄杆上,“這兒大,迷路了不好找。”
“出來透透氣,”林漾說着,在他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跟你一樣。”
“跟我一樣?”白斯喬觑着她,眯眼嗤笑,“小鬼,你一口酒都沒喝,怎麽跟我一樣。”
他原本穿着嚴謹的襯衫,此時淩亂的解開了兩顆扣子,鎖骨分明,袖子也被他卷起,露出的胳膊随意的搭在豎起的一邊腿上。
有些醉意的白斯喬沒了溫文爾雅的樣子,半眯着眼吐煙的側臉在昏暗中像什麽蠱惑人心的堕落神祇。
林漾一時有些看愣了,直到發現白斯喬又盯着她,才有點狼狽的找話掩飾自己的走神:“你好久沒這麽叫我了。”
白斯喬擡頭又吸了一口,順手掐滅煙頭:“更喜歡我叫你小鬼?”
林漾順着他的目光往上看,才發現這一夜的月亮又圓又大,沒有烏雲的天空被它照得特別亮。
“你以前說過,你喜歡的人肯定像月亮一樣。”白斯喬目光專注的看着天。
林漾張了張嘴,她不知道白斯喬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但她沒什麽印象了。
“可我看,”白斯喬歪過頭望着她,“白一希跟月亮根本沾不上邊。”
夜色裏,他的眸色似乎也成了黑色,微眯着眼凝視她,好像在等她回答。
有那麽瞬間,林漾覺得白斯喬下一秒就要俯身親吻她。
但很快,白斯喬就移開視線,語氣懶洋洋的:“小鬼,回屋裏去,坐爺爺身邊就沒人煩你了。”
他轉過頭,揉着眉心不再看她。
“我給你倒杯蜂蜜水吧。”林漾說。
白斯喬蹙着眉,估計是酒勁上來了頭疼,沒吭聲。
才回到別墅裏,白一希就匆匆趕來:“我找你好久了,差點以為你迷路了。”
看來白家宅子是真的很大。
“帶你去個好地方。”白一希拉起林漾的手就往後面走。
“等等,”林漾說,“我剛剛看見……大哥,他好像喝醉了在外面醒酒,得給他弄杯蜂蜜水吧。”
“這種事情讓底下的人做就行了,你自己都是客。”白一希叫來個傭人,囑咐了兩句。
白一希說的好地方,就是林漾剛到白宅時觀察過的玻璃花房。
白季同熱衷養植物,這樣大的玻璃房,林漾還是第一次見。
“太漂亮了。”
林漾擡頭看向玻璃穹頂,雖然為了白天的光線,沒有用別的顏色點綴,但雕刻的花紋非常巧妙,在微弱的光線下,折射出不同的樣子。
還沒等她發出第二聲感嘆,白一希就把她抱了起來。
林漾驚呼一聲,被他帶坐在懷裏。
“喜歡這兒嗎?”白一希摟着她的腰問。
林漾點點頭:“這個玻璃房應該不是你爺爺設計的吧,樣式好新穎。”
白一希的表情僵了僵,很快又笑起來:“其實是我想的。”
他好像不是很想談這個話題:“先不說這個了,跟你說個好消息,我已經說服了媽媽,她以後絕對不會再提讓你退圈的事了。”
林漾本來想說“現在這個年代本來就不該幹涉”,但白一希有點濕潤的眼睛圓圓的,亮晶晶的看得她心軟。
她不該破壞這種氣氛。
二人四目相對,好像是突然很有默契的都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眼看白一希離自己越來越近,林漾的餘光卻感受到了什麽異樣。
她下意識擡頭。
透過白一希背後的玻璃牆,能看見的是白宅一面,三樓的窗口都亮着燈。
林漾看着其中一扇窗,窗是關着的,簾子安靜垂下,遮了一半,空蕩蕩的。
那裏好像應該站着個人。
林漾的心裏莫名的就産生了這麽個念頭,盯着那扇窗。
“怎麽了?”白一希疑惑,伸手去撫她的臉。
******
白斯喬又抽了根煙,林漾還沒帶來蜂蜜水。
他啧了聲,擡腳往別墅裏走。
還沒踩上樓梯,從一樓廚房出來的張嫂就端着杯蜂蜜水出來,說是小少爺吩咐她沖的。
白斯喬垂眸接過:“他人呢。”
張嫂搖頭不知,只說他帶着林小姐溜去哪兒玩了。
玩?
白斯喬示意對方去忙,自己上了三樓的茶水間。
張嫂沖的蜜糖水不燙不冷,白斯喬卻只是拿在手上,他踱到窗邊。
果不其然,玻璃花房裏有兩個身影。
白斯喬沒什麽表情,倚在窗旁往下看。
白一希拉着林漾在花房裏打轉,伸着胳膊介紹各種植物,少女一如既往的好奇,擡頭四處張望,不吝啬露出自己的驚訝。
即使聽不見聲音,白斯喬也能想象出,她笑得這麽開心,大概在變着花樣誇玻璃房好看又別致。
他的嘴角也彎了些弧度。
如果能當着自己的面誇,他倒是不介意多熬幾夜再設計幾座不一樣的玻璃小房子送她,漂亮的,能配得起她的。
沒多久,白一希突然就把林漾抱在懷裏,誰都看得出接下來要做什麽,情侶之間這樣很正常。
白斯喬笑容消失無蹤,他臉色冷然的向旁邊伸出胳膊,張開手。
玻璃杯落入垃圾桶,剎那粉身碎骨,混合着未喝一口的蜂蜜水,慘不忍睹。
就在同一時間,在白一希懷裏的林漾似有所感的仰頭。
她的面容被月光籠罩上層紗一樣的光,有種聖潔的味道,但在動情之時擡偏移的茫然眼神和微微張開的雙唇,又好像在蓄意勾引着誰堕落,讓人想掐着她纖細的頸,順着唇輾轉而下。
純潔與欲念纏身,多完美的融合。
白斯喬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下,直直的盯着她,他不怕被看見,或者他更願意被她看見。
那她驚慌失措的樣子一定很有意思。
可惜這房子的主人不願被外面人窺探,玻璃上塗了特殊的材質,在光的折射下,外面是看不清裏面事物的。
林漾雙眼沒有目标的搜索,最終他們在某種程度上對視了,短暫的,又被第三人打斷,取而代之。
白斯喬還是沒動,他目不轉睛,眸色沉下來的眼中冷意更盛。
獵物是可以先放肆妄為的,這是捕獵者給的最後一絲仁慈。
他慢慢收緊拳頭,像無形裏收緊一張網。
******
林漾記得白季同說過三樓有個茶水間,裏面的冰箱裏有很多可以沖茶的美味果醬。
白季同的偏愛讓她在這個房子裏得到優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高于白一希的父母。
這個地方和數年前她來過時已經有了很大的不一樣,大概是經過裝修,大改了一番。
人們都在一樓的大廳和屋外閑聊,林漾走到三樓時,只能聽到樓下隐約的說話聲。這一層沒有人,特別安靜,林漾在走廊裏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她對着冰箱裏一罐罐果醬發了半分鐘的呆,最後才決定喝柚子茶。
煮水壺是空的,林漾摸了摸,它還是熱的,不知道剛剛是誰用過。但水沒了,只能重新煮。
林漾裝上冷水,按下開關,喉嚨裏的渴意讓她無暇其它事。
安靜的茶水間裏只有咕嚕咕嚕的煮水聲,林漾盯着水壺發了一會兒呆,無意識的舔了舔下唇。
一轉身,卻看到了白斯喬在身後。
他無聲無息的站在門口,像潛伏已久的捕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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