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 醫院顯得格外擁擠和逼仄。
黯淡的夜空下,一股濃厚的妖氣借着夜色的掩護悄然降臨在醫院空無一人的屋頂上。落地妖氣散盡, 漸漸現出大小幾個人形輪廓, 正是夏露、賀猙和李建國等人。
夏露還是沒習慣妖怪間的傳送陣法, 落地時一個踉跄, 還好賀猙伸手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跌倒。
“謝謝啊。”夏露環顧一眼四周, 感慨般對賀猙說道,“還是法術方便些,以前出門怎麽不用傳送陣?”
賀猙眼睛看向一邊,低聲說:“坐車能和你相處久點。”
沒想到是這麽個原因。夏露乜了他一眼,拉長語調說:“哦?原來你這麽有心機?”
賀猙一臉的理所應當, 催促她:“快點完成任務, 回家。”
身後的李建國擡頭看了眼天空,點頭說:“時間快到了。”
屋頂的風很大很冷, 夏露拉起芝麻和豆奶的手, 替她們把帽子遮嚴實些,這才拉着兩個小孩兒下樓。
住院部大樓的屋頂是鎖住的,不過這對于賀猙來說難度不大, 稍稍動用了一絲妖力,門鎖就自動打開了,一行人沿着空蕩寂靜的樓梯下去,又乘電梯到了十六樓,見到黃天賜帶着兩個喬裝過的貓耳小孩兒已經等候病房門口。
“夏露!”黃天賜站起身,壓低聲音朝夏露一行人揮揮手, “這裏!”
夏露牽着小孩兒走過去,和黃天賜打了聲招呼,問道:“就你一個人送小孩兒來?”
“我一個人就夠了,妙妙不喜歡人多的地方。”黃天賜順手捏了捏芝麻和豆奶的臉,惹得身邊的兩只小貓險些炸毛吃醋。
走廊外還停靠着臨時的病床,護士醫生來來往往,間或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聲。芝麻和豆奶是第一次出小區,對外面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吸着鼻子東嗅西嗅。夏露将兩個小家夥的臉轉回來,叮囑道:“不可以亂聞哦!”
“露露老師,何阿婆在哪裏?”芝麻緊緊拉着夏露的手,圓溜溜的狗眼中倒映着醫院清冷的燈光,像一汪澄澈的潭,奶聲奶氣問。
“在房間裏,馬上就能見到她了。”夏露溫聲道,“待會兒要乖乖的問阿婆好,知道嗎?”
“知道啦~”芝麻和豆奶齊聲答應。
黃天賜也有樣學樣,逗了逗身側兩只小豆丁的下巴,說:“橘子,小花,待會兒要乖乖問阿婆好,知道嗎?”
兩個貓系小孩兒冷冷瞥了他一眼,從鼻子發出短促的‘哼’聲,當做回應。
黃天賜攤了攤手,無奈道:“你看,這就是貓系和犬系的區別。”
“現在七點多了,還是先進去吧。”說完,夏露望向身後皺眉不語的賀猙,“賀猙,一起進去嗎?”
“不用了,消毒水味道難聞。”賀猙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有些不适應地說,“我在外面等你。”
“好。”夏露點點頭,和李建國一人抱起一個小孩,推門進了病房。
城市還沉浸在新年的餘韻中,街道上一片喜氣洋洋的中國紅。城市喧嚣,醫院沉寂,誰也沒留意到一陣紅色的妖霧掠過上空,殘月被染上了一片血色的朦胧……
這間病房很小,放着兩張病床,中間用一道藍色的簾子隔開。靠窗的那張病床已經空了,床上淩亂地擺放着老人的衣物和洗漱用品,一個神情麻木的中年女子紅着眼将那些東西一股腦塞進大箱子,朝進來的夏露等人點點頭,就拖着大箱子開門出去了。
查房的護士敲了敲門,問道:“探病的?”
“對,我們是阿婆的孫子。”黃天賜率先回答,大喇喇笑道,“小姐姐能不能行個方便,讓我們單獨陪老人家一會兒?”
“當然行,不過我聽說老人家沒有子女,哪來的孫子?還是派個人過來登記一下探望表,做個記錄。”說着,小護士嘆了聲,“老人家情況不容樂觀,可能就是這兩天的事的,你們要有個心理準備……誰來登記?”
“我來吧。”李建國放下懷裏抱着的豆奶,對夏露道,“你們先聊。”
“嗯。”夏露點頭,也将懷裏的芝麻放下來,摸摸她的腦袋道,“去看看阿婆吧。”
安靜的病房裏,芝麻和豆奶在左,橘子和小花在右,四個小孩圍繞着病床,踮起腳尖注視着床上白發蒼蒼、瘦骨嶙峋的老人家。
“阿婆!”最先開口的是膽子較大的豆奶,她伸出小肉手扯了扯何阿婆的被子,圓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裙子下的尾巴已經搖成了螺旋槳。
病床上的老人家似乎感應到了什麽,幹枯的眼皮微微顫抖,氧氣面罩随着呼吸而蒙上一片又一片的白霧。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老人顫巍巍睜開了眼,渾濁的瞳仁渙散,好半晌才覺察到衆人的存在,她幹裂的嘴唇微微張開,發出老水車一般破舊衰敗的嗬嗬聲,用一掐即斷的聲線道:“這都是誰啊?老婆子眼花,認不出來啦……”
“阿婆!我是豆奶!”
“我是芝麻~”
“小花。”
“我是橘子,阿婆。”
老人有些怔愣,看了眼夏露,又看了眼黃天賜,艱難地說:“這些孩子……怎麽和我以前……養的小貓小狗,一個名兒?”
“何阿婆,他們就是你以前收養的小貓小狗,現在化成人形,特意來看您的?”夏露說着,摘下了芝麻和豆奶的帽子,兩個小孩兒垂着軟趴趴的狗耳朵,搖着尾巴,朝病床上慈善的老人展開一個大大的笑來。
“妖怪嗎?”老人扯了扯嘴角,嘆道,“看來,我這個老婆子……大限将至了,竟然會……碰到這種事……”
“您不喜歡我們這個樣子嗎?”小花扯了扯自己頭頂的貓耳,年幼老成地說,“我們還不太會化形呢,不過等我們化形成功的那天,一定會找您結緣的。”
“對!您一定要等着我們來找您!”豆奶興奮地舉手,“我們買個大房子,一起養您!”
月光籠罩着一層淡淡的、妖嬈的血色,緩緩西沉,八點轉瞬到了,病房內,四個小孩兒兩左兩右地躺在老人懷裏,和她做最後的告別。
“……我總喜歡打翻了裝狗糧的碗,您沒有罵我,只是摸摸我的頭,把房子打掃幹淨。”回憶起過去,芝麻腼腆笑了笑,“您的手很粗,但是很暖和,摸起來超~舒服~”
“我咬壞了您的拖鞋,您也沒有用棍子打我,您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豆奶搶着道。
“我掉進了下水道,是您把我從髒水裏撈了出來。”橘子依戀地蹭在老人幹瘦的懷裏,軟甕聲說,“那年,您已經五十多歲了。”
“我流浪街頭,皮膚有病,是您給我擦藥。”小花溫柔地趴在老人身邊,如數家珍般,“您救了我。”
老人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出氣多進氣少,只有一滴渾濁的淚從眼角滑落,沁入花白的鬓發中。
随着心電圖漸漸變成一條沒有生命力的直線,儀器發出尖銳的滴滴聲,老人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醫生和護士急匆匆趕過來進行最後的搶救,夏露和黃天賜只好帶着小崽子們先退出了病房。
小孩兒們還太小,不太懂得死亡的悲傷,只是一個勁地問“阿婆什麽時候投胎”“阿婆什麽時候再醒來”……倒是黃天賜,一個大男孩悄悄抹了好幾次眼淚。
不多時,醫院走廊盡頭出現了兩個戴着墨鏡的黑衣男子,走在最前端的赫然就是戚流雲。夏露有些驚訝,看着徑直朝自己走來的戚流雲問:“他怎麽會來這?”
一旁的賀猙抱臂倚在牆上,冷冷道:“他是陰司管理局的人,主管本地人類生死輪回。”
夏露恍然,失笑道:“是噢。差點忘了,當初我這一年的陽壽還是向他借來的。”
“喲,你們也在?上班第一天,可真熱鬧。”戚流雲摘下墨鏡挂在西服口袋上,朝身後的棺材臉男子說,“小劉,去把何金花的魂魄帶出來,搖號投胎。記住,何金花生前積攢功德無數,要給她上上簽的筒,争取轉世到一個好人家。”
棺材臉男子領命,徑直穿過牆壁進入了病房。
夏露驚愕,問道:“他就這麽穿牆而過,不會吓到別人嗎?”
“不會,除了你們,別人看不到他。”戚流雲旋身,懶洋洋地坐在醫院長椅上,敲着二郎腿看賀猙,“啧,沒發現你這麽黏糊啊?寸步不離地守着人家夏露。”
“礙眼的家夥。”賀猙哼了聲,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看他,不動聲色地往夏露身邊挪了挪,努力汲取戀愛的養分。
戚流雲已經習慣被他嫌棄打壓的日子了,不在意地聳聳肩,吐槽道:“千年老妖情窦初開,要多惡心有多惡心。”
正說着,冷面男拿着一個發光的小瓶子出來,将手機上的搖號程序遞給戚流雲,道:“戚先生,請過目。”
戚流雲接過手機一看,頓時樂了:“嗬,投胎時間地點就在今晚此地,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倒省了拘魂的流程了。小劉,直接送她去投胎吧,別讓隔壁婦産科的人等久了。”
于是,四個小孩兒又眼巴巴地跟在小劉的屁股後,直到瓶子裏的靈魂飛入産房,随着一聲響亮的啼哭降世,小孩兒們才依依不舍地告別了醫院。
夏露和李建國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離開醫院,和黃天賜告了別,李建國主動抱起兩只犯困的狗崽子,對夏露說:“今天街上很熱鬧,時間還早,夏老師和賀先生再逛逛吧,芝麻和豆奶我會送回園裏。”
聞言,賀猙遞給李建國一個贊許的眼神。
“不要。”夏露拒絕得很幹脆,抻着腰說,“累了,想回去睡覺,下次再逛吧。”
見夏露拒絕約會,賀猙一開始有些不開心,但接着聽到‘睡覺’兩個字,他又有些期待起來,遂點頭:“好,一起睡。”
夏露怎麽會不知道他腦子裏想的什麽?多半是變回妖獸原形賣賣萌,再趁機占她點便宜之類,試圖曲線救國、攻破夏露的心理防線。
她白了賀猙一眼,冷漠道:“把‘一起’兩個字去掉。”
說完,她向前幾步走到路邊,又回身問:“打車回去還是用妖力什麽的傳送……”
話還沒落音,她看到賀猙的面色倏地變了,仿佛見到什麽可怕的東西般,猛地朝她撲過來道:“夏露,躲開!”
“什……”
夏露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見一股血紅的妖氣如隕石般從天而降,劃過血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夏露包裹其中!接着,空間像是被折疊般,夏露眼前的景象一片扭曲,身體倏地消失在紅霧之中,跌入無盡的黑暗。
她瞪大眼,最後的景象只看到賀猙朝她伸長的手臂。
那手腕上戴着的黑頭繩顫動,指尖只來得及碰到夏露的衣角。
下一秒,紅霧消失,夏露站着的地方成了一片空白,唯餘車子呼嘯而過,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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