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熾聽完逆風的彙報,沉默了許久,什麽都沒說就挂斷了電話。
逆風蒙了,琢磨不透這代表什麽意思?
新送來的死者死于車禍,是位年輕的母親,有一個四歲的兒子。
肖暖心站在一旁,看着死者的家屬哭的呼天搶地,心頭不由一酸,眼淚也跟着流了下來。
孩子還小,對生死還沒有定義,只是瞪着懵懂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轉着,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跟月亮一樣大的年紀。
僅這點,就讓肖暖心動了恻隐之心。
如果有一天,月亮失去了她這個親人,也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她會怎樣?
肖暖心簡直不敢繼續往下想……
她能為這個悲慘的家庭盡的最後一點綿薄之力,那就是把死者打扮的漂亮一點,讓她美美地上路,希望來生投生到一個好人家。
李昌華清了場,将家屬勸進了休息室。
肖暖心換上工作服,準備完畢,開始工作。
來到停屍臺前,她深鞠一躬,調整下呼吸,然後慢慢地撩開蓋着屍體的白布。
雖然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第一眼,肖暖心還是被她的死狀驚到了!
右臉頰的皮膚被锉掉了,額頭上有個可以伸進去兩根手指的血窟窿。慶幸的是五官尚且完好。
左胳膊粉碎性骨折,骨頭尖銳的地方已經戳破了皮肉,帶血的骨頭露在外面。左腿已經與身體分離,只是擺在應該在的位置。
整理遺容無數,其中不乏車禍而亡的,卻都沒有她這麽慘烈。
肖暖心先從面部開始處理。
從完好的右腿上取了塊與血窟窿大小差不多的皮肉,小心翼翼地完美縫合。左臉頰血肉模糊,只能如法炮制。取皮肉襯平,縫合。然後,是上妝,濃重的肉色油彩一遍一遍細致塗抹,巧妙的遮掩了縫合的痕跡。
面部整理完畢,女死者長的很美,五官精致。處理之後,猶如睡着般。
将擺着的左腿縫合至身體,費了肖暖心好大的力氣,做完之後她滿身大汗。
至于胳膊,她沒辦法處理,只能靠穿上衣服遮擋了。
經過長達四個小時的整理,女死者原先還溫熱的身體已經逐漸開始僵硬。
家屬要在死者身體僵硬之前,給死者換上生前最愛的衣服。
做完防腐處理,肖暖心蹲在停屍臺一側的下水道旁,終于忍不住狂吐了出來。
做完吐,吐完再做,已經成了她工作的內容。
家屬在李昌華的安排下進來為死者換衣服。
肖暖心退到一旁的小休息室裏。
剛進去沒多久,停屍房傳來了一陣男人的吵鬧叫罵聲,慢慢朝她所在的休息室靠近……
她疑惑地往外走,剛出門,迎面過來的年輕男人就給了她幾耳光。
毫無防備的肖暖心愣住了!
打她的男人是死者的丈夫。
動了手之後,他仍舊不甘心。說着還要沖上去繼續對肖暖心大打出手,被李昌華擋在了中間。
李昌華推了一把還在怔愣之中的肖暖心,将休息室的門一把拉上。
肖暖心被關在門後。
她捂着火辣辣的臉龐,頓覺委屈。
她已經很盡力的在做好自己的工作了。甚至,做的都已經超出了工作範圍。她不需要死者丈夫感謝她,可是這幾耳光挨的真是莫名其妙!
總得讓她知道是為了什麽吧?
聽着李昌華在外面勸阻的話,通過只言片語的拼湊,肖暖心聽出了個大概。
殡儀館沒有跟死者的丈夫溝通好,而肖暖心在完全未知的情況下動了女死者大腿的肌膚,去換衣服的丈夫看到之後,非常的生氣,二話不說就打了肖暖心。
她也是痛失過親人的,死者家屬此時的心情完全可以理解,肖暖心并不打算追究下去。
她拉開門,走到那位激動的丈夫面前。
李昌華怕肖暖心再吃虧,急忙将她護在身後,并訓斥她:“這裏沒你的事,你趕緊走!”
這輩子遇到的事情那麽多,走就能解決的話,她已經走完了整個人生了。
肖暖心對着死者家屬深深三鞠躬,表示最真誠的歉意。
正在激動地鬧着的死者家屬,因為肖暖心這一意外的舉動而震驚,瞬間變得安靜。
“對不起,是我的錯。”肖暖心說道,“我不止一次經歷過親人永遠的離開,你們的心情我深有體會。”
死者家屬呆在原地,默默的看向肖暖心。
“一次意外火災,我五個姐姐死了四個,僅存的一個也成了植物人,至今還躺在醫院裏。當時,我剛高中畢業,因為沒錢,讓幾個正值花樣年華且平時特別愛美的姐姐,就那麽狼狽地走了。到現在,我都很後悔,如果我早一天做遺體整理師,就不用擔心錢的問題,将她們每個人都打扮的美美的上路。”
肖暖心哽咽着,停了下來。
李昌華投去同情的目光。
四年來,他第一次聽見肖暖心說起自己的家事。原來,這個平時活潑可愛的女孩子,背後竟隐藏着這樣的辛酸。
死者家屬正處在痛失親人的悲傷之中,很容易就感受到來自肖暖心的難過。
肖暖心擦幹眼淚,倔強地繼續道:“我現在有能力做這些了,可是我的媽媽,卻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知道她死亡的消息時,別人只抱給我她的骨灰,我……甚至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更是沒有機會做這些,她走的時候一定也很狼狽……”
在場的所有人都為之動容,包括剛才還憤恨難平的死者丈夫。
同病相憐的人才最知道彼此的痛楚!
“我說這些,不是要利用你們的同情,來原諒我的錯誤。我只是覺得,死者或許更願意漂漂亮亮地走……”話已至此,肖暖心早已泣不成聲。
她錯過了太多,或許是希望在那個女死者身上彌補,彌補她對逝去親人的虧欠。
說再多,也掩飾不了她的私心。
肖暖心對着死者的遺體,再一次深深鞠躬。
女死者的丈夫走過來,說:“剛才是我太暴躁了,你說的沒錯,小敏在的時候特別愛美,生命的最後,相信她更願意讓別人看到她漂亮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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