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玫瑰與刺。
很久之前,林漾聽林厲說過,新一年的第一聲雷響彰示着春天的到來。
綿綿密密的餘響在漆黑窗外和着逐漸變大的雨聲,襯得屋子裏格外安靜,瓦煲發出氣聲,有股很熟悉的的豆腐魚湯味。
白斯喬腰上圍着圍裙,擦幹淨手走到她面前。
她忽然想起中學時寫過的一篇周記。
【……冷天放學回到家,在明亮的飯廳裏喝一碗家人端來的熱乎乎的豆腐鲫魚湯,雪白的豆腐,鮮甜的魚肉,就是家的味道……】
猶如時光倒流的畫面沖擊着她的神經。
林漾咬着唇,慢慢垂眸轉着視線,憋淚實在沒法開口說話。
“頭發怎麽都濕了。”
白斯喬一只手輕輕撥開頭發,溫熱的手掌把潮氣和她的臉頰隔開,這個時候,林漾才感覺自己的臉被風吹得有些太冷了。
他的聲音很溫和,動作也很輕柔。
盡管知道這很可能是僞造出來欺騙自己的假象,林漾還是因為這溫度恰好吹散心底壓抑着的委屈,眼淚搖晃許久終于墜落,啪嗒落在白斯喬的腕上。
對方的動作好像因為這滴淚停頓片刻,但很快恢複正常,伸出手揩走她臉上殘留的淚痕。
“我要喝湯。”為了掩飾自己的狼狽,林漾低下頭,換了一只手拿玫瑰,那束花本來就沉,抱久了胳膊更是發酸,斜斜的往下歪,抖落了好幾瓣紅到地上。
白斯喬适時的托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拂過玫瑰花瓣。
林漾突然想起之前他也是這麽撫摸邊濯送的花,只是那朵可憐的香槟玫瑰最後落了個被揉碎在床側的結局。
然而這次,男人的指尖只是輕掃過被雨水打濕的玫瑰,沒有做更多的動作:“這朵不行。”
林漾的視線順着他的動作往下,有一朵被壓壞的玫瑰皺巴巴的窩在角落,在其它開得正盛的同伴襯托下,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然而被白斯喬這麽一指出,林漾實在忽略不了它,伸手就把那朵玫瑰揪了出來。
看樣子,也許最開始的時候它也很漂亮,只是一直被壓在最底下,最後終于不堪重負壞掉了。
林漾把它扯出來的時候驚訝發現,玫瑰梗上光禿禿的,所有刺都被拔掉了。
現在的花店都這麽貼心了?
可沒有了刺的玫瑰還能算玫瑰嗎?
白斯喬看了半晌收回手,語氣冷淡:“漂亮的玫瑰,我的屋子外面有很多。”
林漾莫名覺得白斯喬像隔壁家沒被光顧的花店老板,她有些奇怪的看他一眼:“我知道。”
她第一次去白斯喬那座別墅,就被那大片生機勃勃的玫瑰吸引了注意力。
“要是這麽喜歡玫瑰,我也能給你,”白斯喬轉身背對她盛湯,許久後才開口,“沒必要帶着這麽大把走這麽遠。”
他說得突兀,語氣裏有種捉摸不透的感覺。
林漾啞然,有些無奈的把花随手放下,拉開椅子:“別人送的,我總不能出門就把它丢了吧?”
林思源送的玫瑰雖然大部分都開得燦爛,但都是被剪下來的,即使插在水裏,也只能養幾天就凋謝,比不得土裏的長久。
“別剪你的玫瑰,花被摘下來漂亮不了幾天。”
說老實話,林思源送的這束花漂亮是漂亮,可實在是沉得發慌,林漾抱了它一路,此時松開後胳膊都麻了,她想了想,生怕白斯喬一時興起把整片花田收割了,趕緊又補充。
“長在地裏的,會更好看。”
“這些當然不能跟我種的比較,”白斯喬把湯端到她面前,語氣莫名有種驕傲,他順手拿走了花束,“不要放在飯桌上。”
林漾嗯了一聲,只聽後面窸窸窣窣,湯的香氣讓她無暇去看白斯喬怎麽處理那一大束玫瑰。
白的豆腐,嫩的魚肉,切得細長的姜絲,不得不說,白斯喬的廚藝真的無可挑剔。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聲嗤笑:“把刺都剪了,還算什麽玫瑰。”
林漾回過頭,白斯喬已經解開了玫瑰的束縛,不知道從哪裏拿來個玻璃花瓶,正把它們一根一根的往裏插。
白斯喬居然是跟自己同樣的想法,林漾有些意外的重新轉過身:“剪掉刺不好嗎?”
玫瑰梗上不規則的分布着尖刺,林漾以為像白斯喬這麽喜歡掌握着所有人和事的人,會樂見玫瑰無刺,好拿在手上把玩。
白斯喬看向她:“玫瑰保持自己的樣子就好——”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眉頭皺了皺,一支玫瑰應聲而落。
林漾看見他的食指尖上冒出了一點紅,下意識走了過去:“我來我來。”
白斯喬只是拿了張紙巾擦了擦手,完全不在意的輕阻開她:“湯喝完了?”
飯菜雖然不可能跟林厲做出來的一樣,可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穗菜,窗外淅淅瀝瀝的春雨和隐約的雷響,讓林漾有好幾個片刻恍惚自己真的就回到穗城,回到家裏。
吃到最後,還要再喝一碗湯才算結束。
林漾握着勺子,偷偷看向旁邊的白斯喬,他全程好像都有些心不在焉,此時拿着筷子,垂眸打着字,眼角線條看起來格外柔和。
不知道在跟誰聊天。
林漾的腦子裏很輕的掠過這樣一個想法,但這頓飯她吃得格外輕松,甚至在白斯喬提起唐墨一的決賽時都沒抗拒,跟他聊了好一陣子。
他們好久沒有這麽平和的相處了,既不是劍拔弩張,也不是步步為營,而是簡簡單單的坐在一起吃飯,說些兩個人都關心的事。
林漾不過愣神片刻,白斯喬就像感應到她的眼神,擡眼望向她:“吃好了?”
“……沒。”她連忙捧起碗喝湯,用碗擋住自己的臉。
“等會別去看比賽。”白斯喬說。
“不行!”林漾脫口而出。
開什麽玩笑,唐墨一的決賽,就算這時候停電了,就算下暴雨,她也要跑出去找網吧看完。
“你還有40分鐘時間洗頭洗澡,”白斯喬看了一眼手機,“吹幹頭發,我就把播放廳借給你看直播。”
林漾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淋過雨,頭發還有點潮濕,她急急忙忙放下碗:“說好了不準反悔啊!”
話音未盡,人已經跑遠了。
白斯喬唇邊噙着抹笑,手機忽然一震,跳進來條微信。
【?????】
白斯喬垂眸看了一眼,随手發了個句號。
幾秒後,那頭又回複了。
【我是不是在夢游?喬哥,你真的在追桃子?】
信息一條接一條蹦出來,震得手機像裝了個馬達,在桌上發出無盡的滋滋聲。
******
用吸水頭巾擦着頭發時,林漾只覺得頭皮一疼。
她狼狽的挪到鏡子邊,才發現是林思源送的那條手鏈無意間勾住了長發,急着看決賽一時半會又扯不開,林漾只能動作有些滑稽的舉起胳膊找白斯喬幫忙。
白斯喬沒有食言,還真的在電影放映廳調試屏幕,聽她聲音回過頭:“你這是什麽造型,沉思者?”
林漾的眼睛只盯着屏幕,懶理他的調侃:“幫幫我。”
濕長發纏在銀色手鏈上,剛剛又被林漾沒有章法的折騰了兩下,變得愈發的緊,沒那麽容易解開了。
一動就揪着頭皮,林漾吃了兩下苦,只敢老實的一動不動:“你動作輕點。”
未幹的發梢逐漸凝聚起顆顆水珠,悄無聲息的順着緊貼的脖頸往下滑,消失在衣領的盡頭。
大概是剛才洗澡的溫度偏高,她的皮膚微微泛着粉,就像是初熟的蜜桃,才剛經歷了一場春雨的洗禮。
白斯喬撥開散落的頭發,用指尖慢慢把纏得有些緊的發絲勾出來,另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腕。
他的視線凝視了手鏈一會才往下移,慢慢掃過林漾的頸側,含義不明的嗯了聲:“之前沒見你被這手鏈勾到過頭發。”
那是因為沒有之前啊!
白斯喬居然沒發現她戴了新飾品,這就是直男的粗心?
林漾心裏吐槽,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當然沒有,我堂兄下午送的,剛剛洗澡的時候太急了,忘了摘。”
“一邊手鏈,一邊手繩,你倒是挺有個性。”白斯喬說。
提到手繩,林漾想起下午發生的事,問:“你覺得我這手繩怎麽樣?”
“很配你。”
天真又勇敢,會相信虛無缥缈的願望。
“就是嘛,”想着林思源下午說的話,林漾有些忿忿不平,“我那個堂兄居然說它不配我。”
節目開始了,首先是集體上場合演的歌舞,昂貴的音響裏傳出熱帶風情的音樂,在北歐風格的放映廳裏碰撞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別動,”白斯喬手指輕輕敲了敲抓着的手,示意企圖随着熱鬧音樂律動的林漾站定,“唐墨一是能看到你還是怎麽的?”
林漾正想反駁他,屏幕上就出現唐墨一的臉,她哇了一聲:“今天的造型好!”
白斯喬側頭看了一眼:“看你這興奮勁,我都快以為他已經拿冠軍了。”
“反正在我心裏,他已經拿第一了。”
白斯喬那雙皮相和骨相都極美的手相當的巧,林漾幾乎感覺不到什麽,頭發和手鏈就分開了。
資本家從來不放過任何可以賺錢的機會,在一輪重要的PK裏,主持人居然說出“我們休息一下,先進一段gg”。
“以後等我有錢了,一定要把這些gg全部清理——哎?”
頭頂的燈忽然熄滅了,林漾喊着白斯喬的名字說跳閘,又發現屏幕上還播着gg,只是突然靜音了。
她轉過頭,白斯喬從暗中走來。
“許願吧。”
他捧的蛋糕上有蠟燭,蠟燭燃着盈盈的柔光,就像他捧着一簇光向她走來。
心沒征兆猛的跳了跳,林漾連忙錯開視線:“你怎麽總是靜悄悄的,吓我一跳。”
白斯喬面不改色,走到她面前催促道:“不許願?”
眼看蠟燭燃了快三分之一,林漾趕緊閉眼合十雙手,在白斯喬的生日歌聲裏開始許願。
希望唐墨一可以獲得冠軍,未來星途坦蕩。
希望《邊城謠》再沒有任何意外和風波,拍完大賣。
希望新的一歲所有重要的人都好好的在身邊。
希望,希望……
希望白斯喬可以早日找到真正跟他兩情相悅的人,像月亮一樣溫柔又清朗的照亮他的人生,再也沒有分離和孤獨。
猶豫之後,林漾還是偷偷的、虔誠許下最真摯的想法。
許完願後,她睜開眼,一口氣吹滅了燭火。
燭光的熄滅,讓放映廳重新變得昏暗,只足夠二人大概看到彼此。
林漾在突然的安靜裏感覺到一種不算久違的局促。
白斯喬靜靜捧着蛋糕,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也許從她閉上眼睛開始,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
屏幕上的光落在他眼裏,暗裏透亮,映出一個她。
他的視線有掩飾不了的灼熱,比剛才的燭火還要燙人。
就好像剛剛在心裏許的願望被他聽見了。
“切蛋糕吧。”林漾假裝沒注意到他的目光,擡眼去看被靜了音的無聊gg。
白斯喬沒有動,凝視她半晌後終于開口。
“你許的願望裏,有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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