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糕第 53 章 我喜歡他

裴老爺子輕輕拍了拍寧曜的肩膀：“快六點了, 忙了這麽久，甜甜和你蓉奶奶肯定也餓了。你跟我到廚房來，好好做一餐飯給他們吃。”

總不能讓這孩子一直沉浸在這樣難過的情緒裏。

每個人的感情路都不是一帆風順的, 這條路上, 旁人也幫不上什麽忙，都得靠他自己走。

也從來沒有什麽感同身受的說法。

寧曜從前是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對于情緒的排解雖然有一些方法，消化的速度也比較慢，但是還是很有成效的。

現在他恢複的特別好, 有什麽情緒有什麽想法都願意說出來，這其實很好。

對于排解情緒和內心的苦楚，有內向和外向的方法，同時都能用到, 反而會讓人從身到心慢慢走向健康。

老爺子想帶着寧曜轉移一下注意力, 得給寧曜一點緩沖的時間慢慢接受這件事。

寧曜想，這大概是一段時間內他能和高甜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了。他得好好做, 總得讓高甜吃飽吃好，下一回再有這樣的機會, 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老爺子本來想掌勺的, 可寧曜在高甜生病的時候就燃起了做飯的熱情, 這幾天一有空就要做飯給大家吃，廚藝還是練出來了一些的。

他現在想要好好表現，老爺子也不打算攔着他。家裏什麽食材都有, 寧曜想要好好表現，随他就是了。

只是花了時間花了心思做好了飯, 老爺子卻沒急着把高甜和老太太喊出來, 而是先攔着寧曜, 然後同他說：“寧寧，甜甜若是見到你，只怕情緒會有很大的起伏。”

“做出這樣的決定對她來說也是很艱難的。越是到了這個時候，就越是得注意。你要是見着她，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情緒可能也會有反複。我建議，你們就別見面了。”

“你先同我一塊吃飯，吃了飯我就給廖老師打電話，然後送你回福利院。等咱們走了，再讓她們出來吃飯吧。”

寧曜剛才做飯的時候，哪怕不斷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還是很容易就走神了。

他就一直在想，等下吃飯的時候會見着高甜，他要怎麽樣面對高甜，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還是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呢。

就這麽心神不寧的想着，一道菜起碼失誤了兩三次，結果好不容易做完了，卻聽見老爺子這樣說。

寧曜是真心有些不甘心的，不想就這樣離開。

可轉念想想，老爺子說的也沒有錯。再相見，他一定心緒起伏難平，而高甜那邊可能好不容易冷靜平複下去的心情會因為見到他而再起波瀾。

他自己怎樣都沒關系，就是舍不得高甜再哭了。

寧曜默認了老爺子的提議，拿了碗筷将飯菜貼心的分了一下，他和老爺子坐在餐桌上吃飯，高甜和老太太的那一份由老爺子拿了餐盤裝好用托盤送到書房裏去了。

裴老爺子跟寧曜商量，由他來給廖康打電話：“寧寧，你要回去住，原本只需要你跟廖老師打電話就可以的。但現在情況有些複雜，你回去的原因沒有那麽簡單，我認為，可能需要把你這邊的情況如實跟廖老師反應一下。畢竟在你成年之前，他是你的老師。就算你現在成人了，他也是你身邊很親近的人，應該知道你的心理狀态。”

老爺子是怕寧曜不好意思或者說不出口這些事，就想着由他來說，小孩可能更好接收一些。如果寧曜自己來說的話，那自然也是很可以的。

寧曜這麽傷心，就這樣回去住着，而且是把東西都搬回去，甚至都不知道會在福利院住上多久，很有可能回去住了就不會再出來了，而且高甜将來可能去的也不會那麽頻繁，多半是為了公益，有這樣的變化，肯定是要同廖康說明原因的。

寧曜心裏明白，自己想了想，還是決定自己打電話跟廖康說明。盡管說的時候幾度哽咽，他還是把事兒給說明白了。

廖康在電話裏聽見個來龍去脈，眼睛都瞪大了，萬分沒有想到寧曜竟會喜歡上高甜。要不是他深深了解他看着長大的小孩，就差點跟外頭那些不了解情況的人一樣誤會寧曜和高甜了。

對于高甜的決定，廖康沒說什麽，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面上沒敢顯露半分來，柔聲細語的告訴寧曜：“寧寧，等着我，我馬上開車就過來了。”

寧曜如今都成年了，又是這樣的境況，從前廖康就不會幹涉他什麽，現在特地聽裴老爺子說過寧曜恢複的非常好，極有希望提前痊愈然後融入社會中去，廖康就更不會幹預他什麽事了。

只是小孩傷了心，回來福利院住着，肯定是要讓他繼續感受到老師和小夥伴們來自春天般的溫暖的。

寧曜和高甜之間的事情，廖康也不會去幹涉。既然是以融入社會為目的的在進行努力，那孩子大了以後，總是要經歷這些的。廖康家長心态，自然也會心疼，可這些事，旁人怎麽勸說指導都沒用，還得當事人自己把握才行。

寧曜的東西他都自己收拾好了，還有就是裴教授夫婦送了他好多的東西，幾乎裝滿了廖康車的後備箱。

寧曜最後檢查完了沒有什麽遺漏後，跟着廖康往屋外走的時候，糖糖追着他跑，要抱着要跟他一起走。

小狗狗大概是這些天跟着人跑來跑去，總是跟着不同人的坐車的原因，完全沒有一點陌生感，看見寧曜要出門就要跟着走，還興奮的搖尾巴。

可寧曜這次不能帶着他走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沒有可能再回來高甜身邊，肯定是不能把糖糖再帶走的。

跟小狗狗認真溝通了好一會兒，寧曜告別說的眼睛都紅了，最後怕當着糖糖的面哭出來，就狠心站起來準備走了。

糖糖這次倒沒有跟着，就是用濕漉漉的眼睛仰頭看着寧曜，通人性的小狗狗萬分依依不舍的模樣。

裴老爺子把小狗狗抱起來送寧曜，寧曜一直忍着，直到車開了，看不見老爺子抱着小狗狗的身影了，他才在車內哭了起來。

廖康輕輕嘆了一聲，沒有說什麽，卻将車內常備的一包剛開封的抽紙送到了寧曜懷裏。

哭并不是什麽壞事，尤其對于寧曜這樣的情況來講，可以很好的宣洩他的情感。

從小就是小哭包，也不能要求孩子長大了就變了性格。

等裴老爺子抱着糖糖回去，就看見老太太領着高甜在廚房裏洗碗。

——她們兩個正好剛剛吃完，老太太也是想着要轉移一下高甜的注意力，就帶着人出來吧餐盤和托盤都洗了。

糖糖被老爺子放下來，就誰也沒有搭理，小狗狗好像有點不開心，為着寧曜離開沒有帶它一塊去的緣故，也不去廚房找高甜和老太太，自己溜溜達達去了寧曜之前的房間，一躍上了寧曜之前睡過的床，自己團成一團睡了。

老爺子之前吃飯的時候就給小狗狗喂過狗糧了，所以現在糖糖去睡了也沒什麽要緊的。

等三個人重新坐下來，已經是七點半之後的事了。

高甜也有點神情恍惚，是直到吃完飯洗完碗之後，重新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來，才發覺少了一個人并且覺得不對勁的。

老爺子倒也沒有瞞着她，見她左右張望，就說：“他自己給廖老師打了電話，吃了飯後又收拾好了東西，廖老師就過來把他接回福利院去了。”

“這會兒人應該已經到了。”

老爺子還說了，剛才那頓飯也是寧曜做的。

高甜沒做聲，只微微垂着眼睛，她怎麽可能嘗不出寧曜的手藝呢？剛剛在書房裏，吃到第一口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這餐飯是寧曜做的。

他是真的貼心，他自己口味清淡些，卻還顧着高甜的口味，總是會有一個高甜喜歡的菜裏面加了她喜歡的小辣椒。

老爺子卻沒因為高甜的沉默而沉默，反而繼續說道：“寧寧他，很難過。”

“眼睛都哭腫了。人是按照你的決定走了，可心還是留在這裏的，壓根就不想走。”

“甜甜，在你做出決定的時候，他還沒有對你表白。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你就已經決心要将你們之間的關系冷卻。我一直都覺得很在意的一點，就是你對他的過分在意。”

“他是你第一個這麽親近的病人，從治療關系的開始，就表明這是你第一個用這種方式進行治療的特殊病人。我能夠理解随着病程的深入，你肯定會和他建立除了醫患關系之外的親密關系。但是我不相信你不能處理這種日漸親密的關系。”

“甜甜，你是非常優秀的咨詢和治療師，不會讓自己的心理崩塌成這樣。你過分在意你的私事對他産生的影響，這才導致了你心中懊悔內疚幾乎形成心結。為什麽呢？甜甜？這個心理産生的動因是什麽？”

“你很清楚，要将你的心理扭轉過來，也就是說，讓你的情緒重新好轉，讓你脫離這樣的心理狀态，有很多種解決辦法，并不一定要将他推開，也不一定要将你們之間的關系冷卻。你一再強迫自己抗拒進展這層關系，是為什麽？”

如寧曜在這裏，老爺子是沒辦法這樣犀利發問的。

其實兩個人趁着這時候分開了也好，就老爺子冷眼旁觀着，也看出來了兩個人之間潛在的好多問題，在一塊兒的時候沒法解決，各自都有各自的心結，也只有像這樣分開了，大家都有時間冷靜的想一想，反而會對這段關系有一個清醒客觀的認識。

家裏就只有他們三個人在，在書房聊和在客廳聊倒也沒有什麽區別。

只是高甜剛在書房裏哭過，又做出了那樣對雙方都有些傷心的決定，老爺子怕她觸景生情過于傷心傷身，就坐在客廳沙發上聊，對着滿滿綠意的玻璃房談話，會讓人心裏舒服些。

老爺子其實還是心疼高甜，舍不得她情緒過于低落的。

若是尋常的治療師和病人，必然是會讓病人沉浸在情緒之中不會輕易幹涉讓其抽離的，畢竟只有沉浸在情緒之中，很多時候在不動心起念時捕捉不到的念頭和想法，都會在這時候跑出來。

高甜垂着眼睛，眼底回溯下去的淚意又慢慢蓄上來，她過了一會兒，才輕輕抿了抿嘴，咽下滿心的酸澀，輕聲說：“因為我喜歡他。”

“我不能接受他因為我的事情被傷害。”

為什麽過分在意？原因就在這裏。

鐘千碧在醫院裏跑過來辱罵寧曜，高甜一氣之下辭職離開楊佑醫院。

那個時候，她的生氣自責憤怒懊悔全都是站在她是寧曜的主治醫生，且是寧曜保護者的立場上激發的。

她不能允許有這樣會傷害到寧曜的因素存在。楊佑醫院不值得她再繼續待下去了。

後來辭職，離開醫院，她也從醫生的角色中剝離出來，真正把自己放到了和寧曜親密相處的關系上來。

也許她對寧曜的感情早已在朝夕相處中日積月累的積攢起來，可是，直到她真正脫離主治醫生這個角色，真正把自己從醫生的角色中釋放出來，她才意識和察覺到了自己心裏的情感。

一旦察覺到自己心內的情感，高甜就越發在意了。她更不能允許因為她的事情耽誤影響寧曜，不能容許寧曜因為她的事情哪怕受到一點點的傷害和诋毀。

她沒辦法原諒自己。只好推開他。

得知寧曜那樣難過，高甜心中越發煎熬。她能想象到寧曜此時的心情，但她也知道，哪怕她設想再多，寧曜心中的難受一定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尤其在她知道了寧曜的喜歡之後。

這樣的遠離和分開，對兩個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折磨。

高甜的坦白，老爺子和老太太都沒有覺得很驚訝。

兩個年輕孩子在一起相處了大半年的時間，又都是單身，又都是很好的孩子，之前因為醫患關系在前頭，自然不會有什麽別的心思，可人和人之間是講求緣分的，總有一些人是會互相吸引的。

後來脫離了醫患關系之後，兩個人互相喜歡上，也并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只是兩個人心裏都有症結，這感情上的進展，自然是要多一些波折的。

“我的想法其實很簡單。我跟寧寧之間保持距離，不住一起，分開之後固定時間見面，我的事就不會對他有太大的影響，也不會有持續性的傷害，他就能正常的生活學習。”

高甜沒有隐瞞，将心底最深的心思說與老爺子聽，“将來他有了喜歡的人，也可以正常的戀愛結婚，過一些他原本就應該享受的正常的生活。而我，不論是作為醫生還是作為朋友，其實都不必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太多的位置。”

裴老爺子看着高甜，說：“甜甜，你這個想法，是并不知道寧寧的感情之前産生的。”

高甜說：“是。”

裴老爺子說：“那現在你知道了他的感情，你還是堅持這樣想嗎？”

高甜隔了一會兒，才說：“是的。我還是這樣想。”

“我們不合适的。我的年紀比他大，他還年輕。他有可能分辨不出他自己究竟是真的喜歡還是因為依賴和長久以來的信任與親密。我必須要承認，我心裏有顧慮。我也不想讓這一段再繼續。我們都應該冷靜一下。”

老爺子說：“甜甜，可你們确實是相互喜歡的。”

兩個人互相喜歡的感情，這多難得啊。

裴老爺子沒有說一定要改變高甜的想法，他只是想要強調一下這一點，他希望高甜在任何情況下，做任何決定的時候，有任何悲觀想法的時候，都不要忘記這一點。

說到這兒，老爺子倒想起來一件事，索性一起同高甜說了。

“我記得那會兒，還是我跟你蓉奶奶回海州給你打電話的那天晚上。我把你叫到家裏來，和你說話，讓你住過來。你和我說了些鐘千碧的事情，那會兒你的狀況就不大好，心理狀态也遠不如之前。我們談話的時候你也并沒有輕松太多，直到寧寧打電話過來，你的神情和狀态一下子就變了，你和他說話的時候，你在笑。”

“是很高興很開心的那種笑容，絕不是在敷衍應付。狀态一下子就開始變得很陽光，就仿佛他是你的光，他一出現，一下子将你的陰霾都驅散了。那會兒我看着你就覺得，他給你帶來的治愈效果，可能說不定比我的效果還要好。”

高甜沒說話，她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老爺子的話她都聽進去了，可除了讓她的心更亂更痛苦之外，好像也沒有什麽再多的用處了。至少就目前來說，高甜還沒有辦法想更多，或者說，是她的意識裏在拒絕她想更多。

哪怕心裏拒絕去想，腦海裏依舊揮之不去的，還是寧曜說的那一句我喜歡你。

這是令她太震驚太震撼的告白，想忘也忘不掉。

看着再度垂眸試圖掩飾眼中淚意水光的高甜，老爺子沒有再試圖推進這次的談話。

他适時的說：“甜甜，今天的事，對你來說是個沖擊。就像你自己說的，你需要冷靜一下，也需要緩一緩。過兩天正式開始診療，咱們在家裏就該放松，就不談這些事情了。你好好休息，好好放空一下，不用想太多了。也不要給你自己太大的壓力，等你去了醫院的時候，咱們再繼續，慢慢來，不着急。”

高甜這樣的心理狀态，只怕後頭的診療都是一場場的硬仗。

老爺子不擔心高甜扛不住，也不擔心她抗不下去，就是那一段過程太痛苦了，對高甜來說，不啻于一場酷刑的折磨。

高甜不想陷在情緒裏出不來，可當她回到自己的房間裏，把門關上後，她發現那些本來就在心中洶湧的情緒直接漫過了心頭，将她整個人都淹沒了。

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光亮，更不知希望在何方。

她自己家裏的暖氣已經差不多快修好了，再有兩天調試一下就可以完工了。

高甜想好了，等家裏的暖氣修好了她就搬回去。

住在老爺子家裏是沒有什麽不好的，一切都挺好的，但是她還是想住回自己家裏。

在診療開始之後，她的整個病程中，老爺子是她的主治醫生，治療之後還住在醫生家裏，她可能有些不自在。

兩種情緒和角色的轉換可能對于以前的她來說不難，可對于現在整個人都很混亂的她來說，還是有一些負擔的。

高甜還是希望能夠擁有屬于自己的個人空間的。

那個需要人陪伴的階段可能在過去，她想要獨處在一個完完全全只屬于她自己的空間裏。可能只有這樣，她才能更好的冷靜下來，更好的去想一想這些問題。

她需要的是實實在在的只屬于她的空間的安全感。

在眼下還沒有搬回去的時候，抱着她的小甜糕，好像才能稍微的找到一點點她自己，找到一點點被她壓抑克制，差點丢掉不要的自己。

高甜知道，在開始診療之後，她的心理狀态将不再持續穩定，每一次診療都是在重新翻湧過去，可能每一次診療過後她都擁有了修複自己的力量，但在最初的那些事後，她必然會陷在潮水般的那些曾經被她壓抑克制的情感之中。

所有的她想要隐藏的一切都會被坦露出來，讓她一一檢視，一一走過。

這不是好受的過程，這是莫大的痛苦，是瀕臨窒息的折磨。

過去的那些有關鐘千碧的負面，現在的這些有關寧曜的糾結，過去以及現在貫穿起來的連接着她內心和潛意識的害怕失去和害怕感情，都讓她必須要去面對。

太痛了，也太難了。

偏偏就是在這樣艱難的，高甜甚至都無法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緒，掌控自己生活的時候，高周那邊傳來消息，他那邊情況很好，已經準備要回海州來了。

高周說，跟高甜分別太久了，太想念自己的閨女了。回來之後要高甜住到他那邊去，還要寧曜也住過去，人多了熱鬧，他也會很高興。

——高周還不曉得寧曜和高甜已不住在一起，并要分開一段時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