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她是皇後第 1 章 初

漢人寨的二當家桑安受人指使,從曲水河上截了人家送嫁的婚船。

他見新娘貌若天仙,竟色膽叢生,全然忘了委托人要将其趕盡殺絕的囑咐,反而偷偷将人迷暈帶了回來。

正欲一親香澤時,豈料被親爹桑通海發現了。老寨主大發雷霆,為了免于責罰,桑安只好順水推舟将此女塞給了自己的六弟,桑青野。

漢人寨位于巴蜀腹地深處,除主寨之外另有三座小寨依附而立,名曰青城、玄城、白城。

巴蜀山地茂林掩映、地勢險峻,漢人寨與苗寨,羌寨、桐寨毗鄰而居,時常為争奪漁鹽物資發生沖突。

前夜黎明,寨裏的幾位少年在巡河時與羌人起了沖突,桑六郎奉老寨主之命前去處理紛争。

不曾想,一回家卻發現自己屋裏多出個女人來?

那女子一襲火紅的嫁衣躺在自己床上,不知是暈了還是睡了,整個人一動不動,桑六郎來不及細看,快步走出院子質問:

“這是怎麽回事?”

奶媽桑婆婆還沒來得及開口,圍在院門口看熱鬧的族人卻七嘴八舌地恭賀起來:

“六郎唉,這是寨主給你送來的新媳婦!”

“這下六郎再也不用打光棍喽。”

“恭喜恭喜,天降美嬌娘,六郎你可是好福氣!。”

桑青野聞言臉色一沉。

随即轉身徑直往主寨走去。

*

“六郎,你來了!”

桑安之妻劉玉茹早早便等在了院門口,見桑青野闊步而來,她急忙迎上去好言相勸道:

“阿爹今日發了好大的火,好不容易才吃了藥躺下,你此時萬萬不可沖撞。”

桑青野只好壓下怒火不滿地問道:“嫂子,那女子是怎麽回事?”

“好六郎,你且聽嫂子說。”

劉玉茹費盡力氣才将人高馬大的他從公爹門前拉了出來。

“唉,都怪你大哥!”想到自己那個不成器的丈夫,劉玉茹亦是一臉憤慨:

“他不知受了什麽人撺掇,竟從曲水河上截了人家送嫁的船,還膽大妄為地将新娘子搶了回來,阿爹得知此事大發雷霆,如今已将他囚到吊樓上反省去了!”

桑青野聽了緣由,心中也不由得一陣氣惱,堂哥桑安平時好吃懶做就罷了,為何會糊塗至此!

早年蜀地戰亂不斷,民不聊生。為了讨生活,伯父桑通海和他的父親桑全海兄弟倆被迫做起了水匪,盤踞在曲水河一帶,打船劫舫,自成一體。

蜀軍政權幾番更疊,戰亂不僅沒有結束,反而蔓延開來,世态越發混亂,随着他父親的意外去世,伯父桑通海決定金盆洗手,帶着全族人尋到了這塊避世之地,并立下重誓,桑家人從此絕不再行匪寇之事。

如今十五年過去了,他們好不容易建立了漢人寨,開荒捕魚、耕種紡織,過上了安穩的日子。

偏這不争氣的桑安!

“六郎莫氣!”劉玉茹見他面有愠怒之色,只能盡力安撫:

“你哥哥他只是一時色迷心竅,如今已經知錯了!父親将他毒打一頓囚禁在吊樓上,料想他日後是絕不會再犯了。”

劉玉茹淚眼婆娑地祈求着:“求求你看在阿爹的份上,不要與他計較!這女子樣貌不錯,恰好你尚未婚配,不如····就娶了吧。”

劉玉茹想起那女子的樣貌,螓首蛾眉,面若芙蕖,她一個婦人見了都不免驚呼一句人間牡丹,若是當真落到那不成器的丈夫手中,往後自己哪還有立錐之地!所以她趁機向公爹建議,将這絕色女子送給青城寨的六郎做妻,一舉兩得。

“那怎麽成!婚姻大事怎能如此兒戲?”

桑六郎自然無法接受這草率的安排,他來找伯父就是為了請他收回成命的。

大嫂劉玉茹欲繼續游說他,可屋內忽然傳來老寨主滄桑的呼喚:

“六郎在外頭?”

桑青野和劉玉茹立即停下争執,扭頭快步進了屋。

“伯父!”他屈膝半跪在桑通海的床邊。

伯父如今年過七旬,身子骨大不如前,這一年來幾乎都在卧床休養。

“六郎,咳咳,羌寨的事如何了?”

桑通海無力的沖擺擺手,示意他靠近一點。

“伯父放心,只是幾個頑皮少年起了沖突,我已安撫妥當,兩邊的人都散了。”

這幾年寨子裏的大小事務,多數都靠桑青野處置。

“好,好,六郎你處事穩重,伯父很放心。”

桑安雖比桑青野大幾歲,可無論是為人處世,亦或治理城寨都遠不如弟弟果決。

“那個孽障,竟敢違背了我立下的誓言,咳咳咳咳···”

一提到桑安,桑通海再也忍不住側身劇烈的咳嗽起來。

桑青野立即扶起伯父,恭敬地為他拍背舒氣。

半晌之後,桑通海的情緒才漸漸平緩:“六郎唉,伯父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也不想你為難。”

他混濁的眸子凄凄地望着面前年輕的侄子:“只是,那孽障已經将人擄了回來,若是再放回去····”

桑通海也想過,錢財尚可退回去,可是人沒辦法退,尤其又是這麽一個容貌出衆的女人。

“萬一她清醒過來,上報官府,咱們寨子恐怕會迎來滅頂之災。”

他們兄弟水匪出身,自然是官府通緝的對象,如今隐居了十幾年,不容易闖出今日的安穩局面,斷然不能引火上身。

桑青野默不作聲。

他明白其中厲害,可實在不想要這種來歷不明的女人做妻子。

見侄子蹙眉不語,桑通海只好抓住他的手:

“六郎啊,你父母去的早,我這個做伯父的,也希望早日看見你成家生子,否則,我到了下面,如何向你的父母交代!”

見桑青野還是不說話,一旁的劉玉茹急不可耐地插嘴:

“六郎,你也老大不小了,從前寨子裏的庸脂俗粉入你看不上也就罷了,如今來了這麽個國色天香的女子,你還不成?”

桑六郎斜睨了一眼劉玉茹,這位堂嫂看似溫婉賢惠,可內裏和大哥桑安一樣,是個心胸狹隘的主。尋常掐尖要強,寨子裏有好事她從來不會想到旁人,而每每遇上災事、禍事,她卻頭一個往自己身上推。

從前桑六郎一直和伯父桑通海住在一個院子裏,三年前,是她非要撺掇着将六郎趕到最遠的青城寨去。

分發糧食、典算農具時永遠都是青城寨最少,這些他都能忍了,可是如今桑安幹下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也要往他頭上推?

“嫂子,婚姻大事講究兩廂情願,強行将人擄來已是不對,如今還要趁她昏迷不醒強行婚配,豈非錯上加錯?”

劉玉茹見這桑青野振振有詞,心裏對他更是一萬個厭煩。

丈夫桑安好色,懦弱,偏六郎潔身自愛又勇武可靠,在他的襯托下,自己的丈夫在公爹眼中更顯得一無是處。

“左右,人都送到你屋裏了,你就看着辦吧。”

劉玉茹索性兩手一攤,心裏狠狠地想,反正人送過去了,你願不願意都得認,否則就只能怪這女子命薄了。

氣氛一時有些僵。

桑通海長嘆一口氣,雖然也覺得對不起侄子,可事已至此,他亦沒有更好的辦法:“六郎,就當是為了咱們全族五百餘口人的性命着想,可否委屈你一回?”

語落,桑通海殷切的目光直勾勾望着他,眼角的皺紋深邃而醒目。

桑六郎不欲再争,他低眉斂聲從伯父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烏金西墜,燦燦霞光浮現在遠山之巅。

一日的勞作結束了,族人們正牽着黃牛往回走,三五個垂髫小兒手持柳樹枝,跟在老牛後頭哼唱着古老的童謠。

微風拂過山野,山巒之間雲層稀薄。

碧空如洗,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桑青野走出主寨的大門沿着盤山小路徑直向北。

青城寨位于主寨西北方的五裏之外,與建立在平坦開拓之地的主寨不同,青城寨掩映在地勢險峻的叢林中,是為了躲避戰亂修建的青石堡壘,如今裏頭住着六十三戶,不過百餘口人,大都是桑氏一族的遠近親族,還有早年跟着桑家兄弟倆亂世求生的兄弟們。

見桑青野回來了,青城寨的豆芽立即湊上去:“哎呦,咱們新郎官回來了!”

豆芽,原名窦涯,他的父親早年跟随桑家兄弟做水匪後來不幸殒命,留下了年僅四歲的他,豆芽自小就是大腦袋小身板,後來成年了突然就長開了,虎頭虎腦圓肚皮,活像一個彌勒佛,實在和這名字不配。

“什麽時候讓咱們喝喜酒呀?”豆芽叼着筷子吊兒郎當地追問。

道旁還有幾個族人也都笑嘻嘻地望着桑六郎,大家都聽說寨主給他送來了新媳婦。

“六郎唉!嬸娘可等着吃你的喜酒呢!”

“聽說新娘子可美了!”

“那有啥,咱們六郎又壯又俊!配得上!”

豆芽亦步亦趨跟在桑青野屁股後頭,想瞧瞧大家說的美嬌娘到底啥模樣?

可他的腳步還沒邁進門檻,前頭身高馬大的桑青野卻突然轉身砰地一下關上了院門。

“嘿,你小子!小氣了不是?”

一牆之隔的院裏,銀發蒼蒼的桑婆婆正一臉憂心忡忡地等待着他,她是六郎的乳母,從小撫養他長大,桑青野父母雙雙離世後,主仆二人便相依為命。

“婆婆,那人醒了嗎?”桑青野往自己的房間瞥了一眼,裏頭黑洞洞的沒有一點聲響。

桑婆婆立即搖了搖頭,神色擔憂道:“沒呢,咱們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瞧瞧?”

送來時,劉玉茹說那女子吃了安神藥,怕是要睡一日。

可是一天一夜過去了,水米未進,當真無礙?

桑青野走進堂屋仰頭将一杯水喝幹,哐啷一聲擱下陶碗:“無妨,讓她睡着吧,若是醒了,您立即告訴我。”說罷他就轉身往外走。

深夜,月上柳梢。

整個青城寨都沉浸在寂靜的晚風中。

主屋內昏睡許久的女子,渾身是汗,面色慘白如紙,眉頭緊緊簇成一團,她在夢境中反複掙紮着,卻始終無法脫身。

她是華婉寧,出身于彭水之畔的豫章郡,華家是盤踞在西南百年之久的名門望族,累世清貴,高不可攀,她的姑母,姑姑都曾入主中宮。

而她自己尚在母親腹中時便被指婚給當朝太子劉從裕,今年年初,接到未央宮的賜婚旨意,父母早早為她準備好了十裏紅妝,州郡萬萬千千的百姓夾道目送他們的貴女踏上北嫁之路。

遙遙長安,千裏之外。

她伴着冬末的飛雪離開故鄉,原本計劃兩個月就能抵達都城長安,可是如今出發已有三月足,送嫁之路才走到一半。

只因各地群雄并起,藩鎮混戰官道受阻,而傳承了百年的劉氏皇權卻岌岌可危,未央宮裏的皇帝陛下久病不愈,朝堂之中又逢宦官當權。

她的出嫁之路充滿了坎坷。

恍惚夢中,華婉寧看見自己一身紅衣站在未央宮的殿前,沒錯,就是自己。

漢白玉階的盡頭,是一名同樣身穿婚服的男子,是太子?劉從裕?

只見那男子款款走向自己,玄衣衮服,火紅的裙邊,少年清隽的眉眼隐隐帶着笑意。

他拉着自己的手走進大殿,并肩踏上十裏紅綢,四周火燭憧憧,亮如白晝;編鐘鼓樂齊響,百官恭賀,聲勢浩大。

他們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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