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你情深第 6 章 Chapter6-P

Chapter6-P

一大早上，許開年滿身是汗。

盯着天花板下邊老舊的空調，到現在還是嗡嗡嗡地響，一點涼氣也不見，整晚上都沒睡好。

長嘆一聲，薅了把頭發，跑浴室沖了個涼水澡。

出來的時候，老太太坐在客廳，戴着老花鏡正追着早間新聞。

聽見聲響，看了他一眼，而後道：“起來了？飯給你留在鍋裏了。”

“……哦。”許開年揉了把臉：“我那屋空調好像壞了，得拿去修，您房裏的呢？好着沒？”

“好着好着。”陳老太晚上睡覺用不上空調，有個風扇就夠了，聞言問：“那我下午去找人來給看看？”

“不用，一會吃完飯，我自己去，順道溜溜彎。”許開年走進廚房，拉開冰箱取出瓶冰水猛猛灌了幾口，人活了過來。

這會太陽才露個頭，八點不到。

許開年冰箱一關，視線無意間望向窗戶外，看到個熟悉的身影，他頓了頓。

陳老太過來，奪走他手裏水：“诶喲，飯沒吃就喝這涼水，肚子疼怎麽辦？”見孫子沒反應，怔怔望向外邊，她疑惑：“看什麽呢？”

窗戶外正對着小區裏，小區邊上此時蹲着個嬌小的身影在喂貓。

他問：“這是……”

話沒問完，陳老太順着看出去，道：“哦，你說小梨子啊，認識？”

許開年搖頭，老太太看他主動提，從鍋裏盛出粥，順口感慨：“這姑娘就住在隔壁那棟出租樓裏，年紀小小的，不愛說話，倒是對這些小動物喜歡得緊。”

“人瞧着冷，可心是好呀。記得有一回，我從廣場回來晚了，老眼昏花沒看清，一下摔了一跤，疼得起不來，得虧碰上這姑娘，瘦胳膊瘦腿的，把書包一扔，硬是把我給扛回來了。”

說到這許開年皺起眉頭來，不過老太太沒瞧見，繼續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這孩子也是命苦，她那父母有還不如沒，兩口子也是不像話……”說着說着，陳老太就沒再說。

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旁人說多了就成閑話了。

許開年接過老太太手裏的碗，把她推到客廳沙發上坐着，語氣嚴肅：“什麽時候摔的，嚴重不嚴重？怎麽沒給我們說，媽和哥他們知道麽？”

“哎呀哎呀，大驚小怪！”陳老太一下反應過來說漏了嘴，懊惱道：“可別給你媽打小報告，都去年的事了，多大點事啊，看把你吓的。”

“還多大點事？！都疼得起不來了！”許開年順勢提：“你知道媽這次讓我回來是想讓我來勸你的，對吧？”

“今年必須要把您帶過去。”許開年越想越擔心，耍賴皮道：“您不同意，我扛也要把您帶走。”

下一秒，就挨了一毛栗子。陳老太擡手敲他腦袋：“你個小兔崽子！”

許家本家是在北京城，不過近幾年家族企業向國外擴展，一家人常年定居也在外。

許開年上頭還有個哥哥許開臣，比他年長六歲，從小就往接管公司精英方面培養。

正因此，許開年相對自由，直白來說就是散養，不像是富家子弟出來的，總有點渾不吝的痞樣。

陳蘭君一直都想把老太太接過去，老太太義正言辭以聽不懂外國話為由給拒了，後來退而求其次讓搬去北京城老宅，那有保姆有傭人，有人照顧着也讓人放心。

陳老太仍不同意，就要待在這小縣城。

許開年這次暑假鴿了導師的研究項目，專程為了這個艱巨的任務回來的。

目前來看不太妙，每回提這事，老太太不是裝沒聽見，就是悶聲不高興不理人。

看這樣子有的說了，還得循序漸進着來才行。

–

上午許開年出去找了個維修工上門來檢查，說是空調太老舊，內機主板和壓縮機都報廢了，建議幹脆換個新的。

一不做二不休就幹脆在網上當即下單了，再請師傅來裝。

最早也明天到去了，所以今夜還是得接收一晚上洗腦的嗡嗡聲，心裏盤算着要不要睡客廳沙發。

許開年c大生物系，競賽提前批次，一入校擠過千軍萬馬跟着碩導張懷生，c大生物研究所的所長身後搞科研。

鴿導師是不可能真鴿的，下午實驗小組線上開了個會，這次離校的不只他，還有個同門的師兄，做不了實驗，他們就負責收集數據、寫報告。

反正幹活是少不了的。

連着開了四小時，許開年從卧室出來的時候，老太太不知道到哪去了。

抻了下腰，倒了杯水，躺在沙發上看了會老太太平常看的臺。

坐下沒多久，門口傳來從外開門的聲響，陳老太提着出去買的菜回來了，不過——身後還跟着個人。

身上是條無袖過膝的睡衣長裙，頭發披散蓬松像是剛洗過澡。手上還握着張被捏得皺巴巴的卷子，眼角有些紅，卻自以為藏得很好，佯裝着無事發生。

胳膊上也是一道劃破的傷口，在白皙光滑的肌膚上尤為明顯。

委屈模樣，想不讓人注意到都難。

“诶喲诶喲，進來，不用換鞋，”看起來是陳老太強拉着人進屋的，“過去讓哥哥給你擦下傷，奶奶給你切冰鎮西瓜吃！”

小姑娘是想拒絕的，估計是怕辜負老人家的好心不好開口。

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直到在客廳的許開年開口說話：“啧，過來。”

小姑娘臉上表情一下子豐富起來，十分錯愕，喃喃：“……陳奶奶的孫子？”

“不像？”許開年逗着人玩，低頭看了眼她胳膊，皺眉道：“怎麽回事，是昨天那黃毛……”

“不是。”她搖頭，胳膊想往身後藏，垂下眼眸，“不是他們，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人不願意說，許開年識趣地閉上嘴。問了句老太太醫藥箱在哪，給人拿出來放茶幾上：“自己弄還是我來？”

小姑娘頓了頓，擱下卷子用行動表明自己來。

許開年樂得悠閑，瞥了眼一旁的卷子，內容是高三的，“上高三了？”他有些訝然。

低頭認真擦碘伏的人，頭都沒擡，不怎麽想說話地回道：“開學高三，學校暑假補習的卷子。”

安岚一中的準高三生暑假只放幾天，這事他早有耳聞。

許開年點點頭，刻意彎腰瞅了兩眼，看到名字：“洛——”

嘩啦一聲，卷子被人奪去，後面沒看清。

“錯了我又不笑你，空那麽多不會做？”許開年吊兒郎當笑了，低聲問：“洛、洛什麽來着？”

“洛璃，玻璃的璃。”小姑娘難得沒敷衍，擡起一雙沒什麽情緒的眼。

聲音很淡：“你呢？”

想到了什麽，她歪過頭，無意猜測道：“……圓圓？”

“……？！”

“外婆！”許開年一聲驚天動地的哀吼，陳老太吓一跳，拎着滴紅水的菜刀跑了兩步，“咋了咋了？”

“不是都說不叫這個名字了麽，您怎麽還到處給人說啊？”許開年生無可戀，對上旁邊小姑娘臉上不忍住的笑意，他一頭黑線：“不準笑，快忘掉！”

洛璃：“……哦。那你叫什麽？”

“許開年。”男生不情願地答。

“是許願的許，開水的開，年年歲歲的年？”

猜的一字不錯，許開年啧了聲，懶懶掀起眼皮，“……嗯。”

陳老太切了西瓜來，暑熱的夏天冰的才得勁。吃完了陳老太又強留着洛璃吃飯，讓她就在這寫作業，客廳開了空調涼快。

陳老太沒給她拒絕的機會，又進了廚房，丢了句：“你哥哥學習好，不會就讓他教你！”

獨留下小年輕們，兩人對視了下。

還真妹妹上了。

許開年挑眉：“哪不會？哥哥教你。”

“不用。”待在這已經很打擾了，她往邊上挪了挪，“我自己寫，你繼續看電視吧，不會吵到我的。”

一方小小的客廳，女孩坐地毯上埋頭認真寫卷子。

少年靠在沙發上，一只手搭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盯着牆上的連續劇，視線卻定不住神。

電視機裏主角激烈争吵着‘你到底愛不愛我’，廚房也時不時傳出叮呤哐啷的嘈雜聲響，洛璃卻感到心安。

她想時間若能停在此刻就好了，只是寫着寫着，洛璃就被卷子上倒數第三題的一道幾何體難住了。

試了好幾種思路都不成立，不自覺皺起眉，有些焦躁。

“不會了？”身旁一道懶洋洋的聲音響起，怎麽聽怎麽有點幸災樂禍，就像是等着這一刻似的。

洛璃沉浸在題裏沒覺摸出來，她嗯了聲，“缺少條件，證明不出來。”

許開年哼笑，這種題他沒見百遍也有八十遍了，看了兩眼道：“換個思路，AG中線連接H做個新截面出來，試試。”

洛璃頓了頓，順着他這個思路走，一路順暢，直到停筆，她擡眸驚喜看他，“你……”

不知道說什麽，停了下再次憋了句：“謝謝。”

許開年渾身舒坦，不知道謙虛兩字怎麽寫，哼哼兩下，悠哉游哉道：“收下了。”

“來來來，端菜端菜喽，飯好啦！”陳老太終于打開了廚房門，香氣撲滿鼻翼。洛璃立馬擱筆跑過去幫忙。

陳老太：“小心燙啊。”看着還攤着不動的許開年，她嗔道：“你個兔崽子，還不過來幫忙。”

許開年輕笑了聲，“不是有人了麽，我去填什麽亂。”

洛璃忙道：“我來我來就行，您快去桌上坐着。”吃白食已經夠不好意思了，多做點事，心裏好受些。

不得不說老太太手藝真好，光是味道就讓人流口水。

坐上陌生的飯桌，洛璃局促不安，直到已經有筷子動了，她順着看過去。

許開年夾了個排骨塞嘴裏，唔哝道：“看我幹嘛？我又不是菜。”

“說什麽呢！”陳老太盛了飯坐過來，當即拍了下孫子後頸，許開年一激靈，嘴裏叼的排骨掉碗裏。

洛璃眨了眨眼，欲蓋彌彰低下頭，當沒看見。

許開年：“……”

一整頓飯讓許開年明白了，什麽叫小梨子是寶，而他只是根草了。

洛璃看着碗裏越堆越高，抵擋不了老太太的熱情，不知道怎麽開口時，許開年截了過來，懶洋洋道：“行了外婆，您當這斷頭飯呢，吃了這頓沒下頓了？”

陳老太瞪了他一眼，不過終于擱下公筷，對洛璃笑眯眯道：“別講禮，想吃就自己夾啊。”

“嗯嗯，謝謝奶奶。”洛璃大大松了口氣，悄摸擡頭看了一眼。

吃完飯後，洛璃幫着收拾碗筷，陳老太攔着，“別管，讓他弄。”

洛璃覺得不好，拾起碗碟，剛拿手上就被人接了過去，許開年看了她一眼道：“不是還有兩題沒寫麽。也不會？”

“會！”

洛璃又回到了剛寫作業的地方，老太太戴上老花鏡看新聞聯播。

那天晚上，陳老太最後犯起困，讓許開年送她回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着，好像回到了昨天，離得不遠就隔壁小區院子，但兩邊卻是有些說頭，陳老太這邊是評上職稱的老教師公寓，怎麽着也算是知識文化分子。

而隔壁小區，整棟樓都是出租屋，住的人不三不四，環境算不上好。

洛璃開門到家，屋裏黑暗暗的，一個人都不見。

她習以為常，将卷子鋪展好壓在書裏，又背了會歷史框架，才走出卧室把客廳碎掉的酒瓶掃了裝袋子裏綁緊拿樓下扔了。

回來簡單拖了下，打開窗戶散味。

弄完了之後，回卧室洗漱，上床睡覺。

将近淩晨三點的時候，聽見屋外的動靜，洛璃被吵醒，走出去看到人：“……媽。”

李文燕大開叉紅裙，劣質噴膠抓出來的半卷頭，像是剛從外邊急匆匆的趕回來。看見她身上睡衣，道：“都睡了？”

已經淩晨三點了，明早七點就要去學校上早讀。

現在還不睡，她什麽時候睡。

洛璃沒吭聲，直直站在卧室門口。

李文燕瞅都沒多瞅一眼，直接進了主卧房間，從床頭櫃拿了個什麽東西塞包裏，又走出來，看樣子還是要出去。

走到門口，她頓了頓，才發現女兒還在，她走過來，摸了摸女兒頭發，問道：“晚飯吃了沒？”

洛璃睫毛微顫，“吃了。在陳奶奶家吃的。”

李文燕皺眉，“怎麽跑別人家吃去了，沒錢了？”說着她從包裏要拿錢出來。

洛璃：“我這有錢，不用你的錢。”

後半句聲音似是低吼出來的。

掏錢的手一僵，李文燕還是取了幾張最大頭的塞她手裏，“這是媽媽在超市收銀賺的，拿着，明個買點水果給人送去，總不能白吃別人的，這算什麽事。”

她合上包，臨走，又問了句：“你爸今天回來沒？”

“……沒。”

洛璃抿唇，将胳膊往後藏了藏。

李文燕像是随口一問，沒說上兩句話就又走了。

門“咔噠”一聲關上，洛璃呼吸沉重，塞了錢的手緊了又緊，關上卧室門，無力地蹲在門後，将腦袋埋進了膝蓋。

縮成小小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