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身上盤桓着暴戾和狂妄。……
“小姐,請注意臺階。”
說話的是個年輕服務員,長得白白淨淨,雙眼皮很深,只是笑容很僵硬,還藏着濃濃的疲憊。
“謝謝。”
白斯喬又發來了信息:【你在哪間。】
林漾擡頭問服務員,得到确切的答案時不由得多看了倆眼,她低頭回了信息後問:“你是新來的嗎?”
“不是,”青年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您覺得我哪裏做得不好嗎?”
“別緊張,”林漾一本正經的往後退了兩步歪頭對他笑,“我只是建議你累的時候可以高冷一點。”
包廂很快到了,門口站着兩個保镖。
青年敲了門,為她打開。
林漾叫住他,看着工牌:“簡千帆?”
“是。”青年的表情又繃緊了。
林漾從手包裏摸出顆水果糖:“加油。”
青年沉默的看了她兩秒,低聲說了聲謝謝,垂眸雙手接過糖。
林漾覺得她做了件好事,美中不足的是這個小哥好像怕她投訴,其實她不過是出于一種打工人的同病相憐。
大家這麽晚還要營業,都不容易。
簡千帆又忙了一陣子,他拐過角落,撕掉糖紙,把糖放嘴裏,空了許久的胃被這一點點甜撫慰了。
******
林漾走進包廂,一眼看見了主位上的人。
那是個保養得還不錯的中年男人,衣着入時,看長相,年輕時估計也是個萬花叢中過的玩咖。
她看了席位一眼,找了個跟他相隔兩個位置的地方坐下。
男人很快挂了電話,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林小姐,幸會,我叫薛郁澤。”
這就是CO.NA的老板。
“薛總好。”林漾朝對方露出得體的笑。
她正要抽回手,忽然感覺自己被極大的力量捏住,很不客氣的往另一邊拉。
“林小姐為什麽要坐這麽遠?”男人笑着,不僅沒有松開她的意思,還大有把她往懷裏帶的趨勢。
林漾毫無防備,被拉得晃了晃身體,勉強按住桌面:“這位置留給韻寧姐的。”
她開始有點反胃。
還真是鴻門宴啊?
羅韻寧正好進來,她推了推林漾:“怎麽坐這麽遠,過去呀。”
林漾恍若未聞,又用了些力氣,掙開薛郁澤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毫不掩飾的拿起桌上的熱毛巾擦手:“薛總,我覺得您這個品牌請我這種小咖,太失身份了。”
“林漾!”羅韻寧喝住她。
門口傳來敲門聲。
林漾擡眼看去,是剛剛那個服務員小哥,他端着一個托盤的洋酒,在門口有點畏懼的往後看了眼,似乎想讓誰先進房內,但最後還是只有他一個進來,把門微微掩上。
包廂裏其他人注意力在桌前。
薛郁澤沒被她無禮的舉動激怒:“能請到南城林家的小公主,即使是全線代言人也是高攀的。”
林漾手上的動作停住,看向對方:“你什麽意思?”
薛郁澤盯着她:“你可能不認得我,但是我曾經有幸跟林總吃過飯,當時你和你哥哥也在場。”
“然後呢?”林漾沒什麽表情。
薛郁澤從桌上拿起一杯酒推向她:“我從那個時候就下決心一定要得到你,終于讓我有了這麽個機會。”
林漾有點後悔剛剛沒鼓勵時淵來。
要是白斯喬在就好了,可他現在都不知道在哪間包廂談重要的生意。
“你是不是太自我感覺良好了?”她随手把毛巾丢在桌上,站了起來,“哪來的機會,夢裏嗎?”
“跟了我,當CO.NA的全線代言人就是你,想拍什麽電影,拍什麽gg,我都能給你資源。”
林漾氣極反笑,拍掉對方企圖碰自己的手:“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知不知道換作以前,你說這些話會有什麽後果?”
薛郁澤:“托你那個沒用大伯的福,林氏集團已經名存實亡了,你那個短命哥哥也死了,只要我動動手指,你的演藝生涯就算走到頭了。”
林漾喉嚨發幹,斂了笑,死死盯着他。
“難道林厲還能從墳裏爬出來教訓我?你親愛的好哥哥已經是一堆骨灰了,我就算現在在這裏上你,他也不——”
啪。
林漾的手掌火辣辣的:“不準你提我哥!”
她忽然反應過來,離開林家數年,薛郁澤這種人如果想準确找到她,那肯定是有人透了風聲,而那個人除了羅韻寧就沒有其它選項了。
羅韻寧被她的舉動吓得短促的尖叫一聲,連忙跑到薛郁澤旁邊:“薛總您還好嗎?”
“林漾你給我向薛總道歉!馬上!”
“薛先生長得帥又有錢,多少女明星争破了頭都不能讓他多看一眼,你怎麽不知好歹!”
“你這麽稀罕,自己去伺候他呗!”林漾挑起眼冷笑。
因為憤怒,她的眼角和臉頰都染上了一層淡紅,最初淑女的面容變得嬌蠻又傲氣。
薛郁澤過了兩秒才陰沉着臉開口:“林漾,跟我作對是什麽下場,你想清楚了!”
他把酒杯推過去:“喝了這杯酒,我可以把你的出言不遜還有那巴掌既往不咎,否則,以後你都別想拍戲!”
林漾的手裏被羅韻寧塞進了酒杯:“喝呀,薛總早就喜歡你了,跟了他有什麽不好?”
她只感覺到自己的呼吸是燙的,手是冷的。
薛郁澤假惺惺放緩了語氣:“這樣才對嘛,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哥——”
嘩啦。
林漾眼睛都沒眨,半杯洋酒潑到薛郁澤的臉上,摔了酒杯就扭頭往外走。
“你他媽!”
薛郁澤先是一懵,反應過來後一把推開要為自己擦衣服的羅韻寧,追着那個離開的身影伸出手怒吼:“老子今天就在這裏辦了你!”
林漾手臂被用力一拽,往後趔趄得幾乎站不穩,薛郁澤的話讓她腦中的憤怒被巨大的恐懼沖散,她奮力掙紮:“滾開!”
嘭!
房門被人用重力踹開,兩個黑色身影摔了進來。
是剛才在門口的那兩個保镖。
包廂裏所有人都被這聲巨響震得僵在了原地。
一個人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他無視地上痛苦呻、吟的兩個人,淡淡的開口:“不是說想讓我過來聊兩句嗎?”
他的目光落在林漾臉上:“怎麽搞成這個樣子?”
男人淺棕色的眼眸裏盡是溫和,頭頂吊燈灑下的光籠罩着他,毛茸茸的格外柔和。
白斯喬居然真的來了。
林漾極緩的眨了眨眼,眼眶好像被火燎着,不受控制的滾燙起來。
有點不真實,這真的不是幻覺嗎?
薛郁澤也認出了白斯喬,手一抖,就被林漾掙開了。
男人有點無奈的嘆了口氣,向她伸出雙手:“到我這裏來,桃子。”
林漾在那一刻,忽然覺得仿佛看到了林厲,她的喉嚨顫抖了幾下,終于帶着哭腔發出了聲:“喬哥哥。”
她胸口有憤怒,委屈,還有驚恐,彙聚到嘴邊卻不知道從哪裏說起。頭上忽然落下一只手,輕輕的,平穩的撫過她的後腦勺:“沒事了”。
林漾哽咽着抽泣了兩聲,只覺肩上落下一片溫熱,與之而來的是清冽的男性氣息,她擡起頭,看到白斯喬又靠近了自己一些。
白斯喬擡起手,垂眸仔細地為她扣上扣子,随後微微彎下腰,和她平視:“乖,別哭了。到車裏等我。”
林漾感覺到自己的臉被溫柔地碰了一下,白斯喬指尖上還有她的淚水。
她點點頭,眼淚汪汪的說:“好”。
白斯喬又再次安撫性的摸了摸她的頭。
出門之前,林漾發現白斯喬的身邊居然也跟着三個穿着西裝的保镖。
“林小姐,走吧。”姜承野低聲說着,反手把身後的包廂門關緊。
******
随着門被關上,包廂裏出現了死一般的寂靜。
白斯喬閑閑的坐到沙發上:“說說看,剛才怎麽這麽熱鬧?”
他的聲音低沉,似乎沒什麽情緒起伏,目光卻森冷,和剛才判若兩人。
薛郁澤的額頭全是汗,他不了解林漾跟白斯喬的淵源,但看剛才白斯喬想都沒想就用那件昂貴的高定西裝外套把林漾上半身裹得嚴嚴實實,大概猜出這兩人肯定是相當的熟。
他的目光移向白斯喬的襯衫,白色的高級布料上留着一抹水漬,心裏變得更加了主意,想了又想,他強笑開口:“白總,今天這件事,都是誤會,誤會。”
白斯喬沒看他,叫出剛才一直待在旁邊的簡千帆:“剛才的事,還記得嗎?”
他拎着個酒杯,姿态放松,在考究服帖的襯衫包裹中,完全就是個溫文爾雅又和氣的貴公子。
簡千帆垂眸:“記得一清二楚。”
“那正巧,”白斯喬微微擡颌,“我剛剛在外面聽得不夠清楚,你從頭到尾複述一遍。”
林漾在車裏發愣,直到車窗被人敲了敲,她才打了一個激靈。
滑下的車窗外露出姜承野那張嘴角微微下垂的臉:“林小姐,是我。”
林漾揉了揉眼睛,看着他:“野哥,事情結束了嗎?”
“還沒,”姜承野猶豫了一下,“您先喝點東西。”
他從車窗遞進杯飲料。
林漾熟練的用吸管捅開,吸了一口就皺起眉。
“不好喝?”
見姜承野一臉緊張的盯着自己手裏的奶茶,林漾突然有點想笑:“是燙到了,野哥,茶客家的奶茶冷的才好喝,而且我也沒事,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
姜承野沒再說話,只是默默的盯着她。
林漾嘬着奶茶,被對方保姆式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問他關于白斯喬怎麽處理薛郁澤又得不到回答,正覺得坐立不安,忽然想起之前自己的好奇,幹脆換了個話題:“野哥,我想問你個問題。”
“您說。”姜承野向車窗彎下身。
林漾:“你是怎樣當上喬哥哥秘書的?”
******
“他說完‘老子今天就在這裏辦了你’,您就進來了。”
簡千帆複述的語氣平淡又沒感情,那句威脅從他嘴裏說出來莫名多了幾分滑稽。
包廂裏靜得不像有人。
白斯喬喝下最後一口酒,站起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說完了?”
簡千帆垂着眸:“說完了。”
他從小記憶力就好,剛才這個包廂裏發生的事,一字不錯的全說出來,可他不敢直視白斯喬。
眼前的男人不管打扮還是容貌,都是一派翩翩貴公子模樣,簡千帆卻感受到他身上盤桓着暴戾和狂妄,即使不動怒,也讓人望而生畏。
剛才對林漾露出的溫柔,就像清晨的露水,轉瞬即逝,恍如錯覺。
薛郁澤的後背已經濕透了,他哆哆嗦嗦的開口:“白總,您聽我解釋……”
“剛才她打的是哪邊臉?”白斯喬沒有理會他,側過頭問簡千帆,低沉的嗓音讓人發顫。
“他的手碰了她什麽地方?”
他垂着眸,動作優雅的解開衣袖的扣子,慢慢往上卷,露出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骨骼硬朗,腕上的金表反着冰冷的光。
簡千帆下意識退後半步。
白斯喬停了一下,看向簡千帆,終于問了個關于他的問題:“是什麽讓你決定多管閑事?”
簡千帆愣了愣,不知道對方是指他進門前虛掩房門,還是剛才和盤托出,其實他确實可以裝什麽都沒發生,這種地方,時常會有這種事。
不過他選擇了站隊,破天荒,頭一回。
他咬咬牙,鼓起勇氣:“林小姐給了我一顆糖,我不能恩将仇報。”
理由連自己都覺得可笑幼稚。
白斯喬的眼神有點奇怪,盯着他看了幾秒鐘,最後倏的笑了。
他低低的說了一句什麽,含糊不清。
“您說什麽?”
簡千帆大着膽子追問,聽見了幾個字——
“你暈血嗎?”
今晚雲很厚,月亮只能躲躲閃閃的露出一點樣子。
林漾靠在車窗邊,仰着頭看天,直到右側的門被人從外面拉開,座椅一沉。
她轉過頭,白斯喬正好也看向她。
林漾早就想好要說什麽,但目标出現後,她又哽住了,眼睛又濕又澀,最後只剩低低的一聲“喬哥哥”。
白斯喬摁亮頭頂的燈,盯着她蓄着眼淚的雙眼,那雙眼睛紅紅的,睫毛上還挂着水珠,可憐巴巴的顫着。
他伸出一只手,用指尖從她的眼角撫過下巴。低沉的嗓音像羽毛輕輕擦過,他的語氣太溫柔,以至于仿佛某種蠱惑:“已經沒事了,乖。不哭了。”
林漾吸了吸鼻子,重新組織語言:“你什麽時候來的——”
她本有很多問題,卻在目光接觸到一個地方時,全堵在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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