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溫第 15 章

沈璿冰果然是不吃苦瓜的。溫雪寧注意到他從頭到尾只吃了點蛋, 其他的菜辣菜吃得很少，倒是有一道糖醋裏脊, 他吃得多了些。

看來是喜歡吃甜不太吃辣。得到滿意結果的溫雪寧在心裏記了下來, 然後想起沈璿冰第一次請她吃飯時, 就是請的甜品。

吃完飯後離下午上課時間尚早，兩人沒有分開, 一路沉默着, 不知怎麽地就走到了湖邊的大樹下。溫雪寧看沈璿冰習慣性在樹下坐了，于是也跟着坐到他旁邊去。

“沈璿冰，”她喊他的名字：“你還有可能重新跳舞嗎？”

沈璿冰看着溫雪寧, 然而卻很明顯并不是在看她。他似乎回到了兩年前——那個剛剛知道父母已經離婚了好幾年, 卻還在他和哥哥面前扮做恩愛夫妻的日子。

沈璿冰記得那是一個秋日的下午，天很陰沉, 他收到別人發來的、父親與別的女人親密的圖片，于是瞞着哥哥找了人跟蹤他爸。

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總會露出馬腳，何況沈爸沈媽離婚這事，兩人除了死死瞞着兩個孩子, 在別人面前從未隐瞞過。于是他很快就得到了真相。

原來，最開始的時候, 爸媽把他和哥哥送到國外去，并非真如他們所說，是希望兄弟倆去國外接受更好的教育。他們分明是怕他和哥哥察覺到兩人感情不和的事實。雖然有着和好的想法，可他們拖了幾年, 最終還是離了婚。從此，沈媽一心撲在她的事業上，而沈爸則有了新歡，只不過，一直未與新歡結婚。

沈璿冰以為父母之所以離婚，肯定是因為他爸的那個新歡。他想：是因為爸爸出軌，所以媽媽才忍受不了而選擇離婚的。在少年的他的心裏，媽媽那樣高貴，美麗，是所有人的女神，所以錯誤肯定是爸爸的，因為男人一旦有了錢，就開始變壞。可他卻沒想過，一開始，他爸就很有錢，想變壞早就變了。

可當時的他是想不到這些的。他偷偷地回了國，連哥哥都沒有告訴，下了飛機直接去找了那個拆散他爸媽的女人。

他天真地以為，只要那個女人退出，父母就還有和好的機會。可他卻完全不知道，因為他的失蹤，爸媽和哥哥都在找他，結果沈璿汮下了飛機，收到的卻是爸媽車禍死亡的信息。

而沈璿冰，他用了點手段吓退他以為的“第三者”後，想要給他爸打電話時，卻先接到了他哥的電話。只是，這個電話是他命運的轉折點，從此之後，他在這世界上的親人只剩下一個哥哥；從此之後，他再不是天才舞蹈少年沈璿冰；也不愛說話了，性格更是大變，因為，他把父母死亡的原因攬在了自己身上。

沈璿冰想：要不是我偷偷跑回國，爸爸就不會急急忙忙地去找媽媽；要不是爸爸去找了媽媽，那兩人就不會在車上吵起架來；要不是爸媽在開車的時候吵架，那就不會有車禍發生。

是我害死了爸爸媽媽。無數個夜晚，沈璿冰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到自己的罪行。哥哥總安慰他，想方設法開解他，可是沒用，沈璿冰騙不過自己。

後來要不是沈璿汮一邊因為接受父親的公司每天都加班到深夜，下了班又還要看着他，以致身體撐不住暈倒在公司，沈璿冰可能仍是那個活在自我譴責當中的抑郁少年。

只是，他雖然因為哥哥而走出了陰霾，可他卻不會跳舞了，因為他一跳舞，就會想到媽媽，想到媽媽他就會想到她的死。

“你看起來為什麽非常悲傷？”溫雪寧伸出雙手遮住他的臉：“沈璿冰，跳舞會讓你很難受嗎？妍妍說，如果一個人很喜歡一件事，卻從來不去觸碰它，是因為做這件事會讓他很難過。”

“沈璿冰，你不跳舞了，是因為你跳舞會很難過嗎？”

沈璿冰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話。

溫雪寧感覺到掌心有一點溫熱。她疑惑地擡起手，掌心向上，看到上面有一點水光。再看沈璿冰，他閉着眼，右眼還有着未幹的淚痕。

“你哭了。”她聲音平靜地說。

“我不會跳舞了。”沈璿冰說話的聲音有些微幹澀，像是幾年不說話的人，忽然之間出聲，生澀又幹枯。

溫雪寧看着他，心裏感覺到莫名的難受。她鬼使神差地說：“我可以跳給你看。”

沈璿冰徐徐睜開眼，淺色的雙眼眨了眨，然後慢慢地将視線移到溫雪寧身上，表情已經恢複了冷淡：“我并不想看。”聲音聽起來也是冷淡的，好似剛剛流淚的并不是他。

“你想的。”溫雪寧篤定地說：“你想看，卻不敢看。你也想跳舞。”

沈璿冰沒再說話。

溫雪寧就拿手機外放音樂，在湖邊的樹下跳起了舞。只是，這一次她跳的不是街舞，而是古典舞。

沈璿冰懶散地倚着樹根半坐着，看着溫雪寧的目光也是懶懶的，好似他并不是在看溫雪寧，而只是溫雪寧恰好出現在他的視線裏。

溫雪寧跳街舞的時候喜歡快節奏的歌，音樂很炸，她的動作也給人一種“炸”的感覺，而且她踩點還很準。但是當她跳起古典舞的時候，卻給人一種“柔”的感覺，溫柔而柔和，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是緩慢的，動作幅度也不是很大，一轉身，一彎腰，身段柔軟似水波，身姿翩跹若花間蝴蝶，要是穿上一身古裝，定以為是為傾國傾城的美女。

沈璿冰看的是溫雪寧，可他卻好像看到了媽媽。那轉身時不經意的一個笑，神态動作都肖似他媽媽雲碟。沈璿冰聽哥哥說過，幼時他們分開後，溫雪寧其實有一段時間不肯學舞，等她終于肯時，卻改學了街舞。

可溫雪寧的古典舞卻跳得很好，想來是她自學的，而幼時打下的古典舞基礎，對她的影響應該很大，所以她跳古典舞的時候，沈璿冰總能想到媽媽。

沈璿冰很想問一問，你是照着我媽媽的舞蹈視頻自學的嗎？但他覺得這問題有些不友好，終究沒開口，只靜靜看着。

溫雪寧跳着跳着就忘了時間，也忘了旁邊還有沈璿冰在。她沉浸在音樂裏，随着音樂的變化而變化，通過肢體動作去表達音樂所表達的情感，直到沈璿冰叫她，她才發現自己已經跳了近一個小時了。

“你該去上課了。”沈璿冰說。

溫雪寧看着他不知什麽時候爬上了樹枝上躺着的身影，忽然問：“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我？”沈璿冰愣了一下，似乎很驚訝她的這個邀請。

“嗯。”溫雪寧說：“和我一起上課。”

沈璿冰心裏是要拒絕的，畢竟自己是她學長，她上的課自己也曾上過。可不知道為何，溫雪寧不是很誠意的邀請，他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等跟着她一起進了教室，發現很多人都看着他們倆的時候，沈璿冰才意識到自己的這個舉動不太符合他平時給人的印象。

就當是晚上她陪我去見哥哥的謝禮吧。沈璿冰如此想着，連溫雪寧拉住他的手都沒有甩開，跟着她在後排的位置坐了下來。

教授上課時看到沈璿冰也是有些驚訝的。這個學生上課認真，成績更是優秀，還有自己的想法，雖然平時盡量低調，可太優秀的人，到哪裏都會發光的。

他當着衆人的面問：“璿冰，你怎麽在這裏？是老師講課太好，想再聽一遍嗎？”

他問得幽默，沈璿冰卻一臉冷淡地點頭“嗯”了一聲就完事。

“你這性格真不讨喜。”教授瞪了他一眼，推了推眼鏡，開始講起了金融學。

溫雪寧看了眼前排偷偷轉過來看沈璿冰的一個女生，說：“她們都在看你。”

沈璿冰目光淡淡地掃過幾個看他的女生，最後落在溫雪寧臉上，平靜地說：“也在看你。”

“她們看我是想替代我。”溫雪寧驕傲地擡着下巴：“但你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沈璿冰糾正說：“我們雖然是情侶關系，但我是我自己的。”

這句話沒什麽不對，甚至很正确，可溫雪寧卻覺得不喜歡。她看了一下那幾個還在圍觀她和沈璿冰的女生，在她們的視線裏，親了一下沈璿冰的臉頰，近乎宣誓地說：“我的。”

講臺上的教授“咳”了一聲，推了下眼鏡說：“沈同學成績好，長得帥，女同學們喜歡我能理解，但要懂得克制啊，溫同學。”

教室裏的人“唰”一下全都看向他們。

溫雪寧的臉忽然一下子爆紅，前一秒還一副禦姐樣地當衆給他貼标簽，下一秒卻一副恨不得鑽進桌子底下的樣子。

沈璿冰輕笑了一聲，今天被她主動親了幾次，還以為前幾天自己只是抱一下她，她就能刺激得跑出來幾米遠的嬌羞樣是自己的錯覺，此時看來，不僅不是錯覺，還真實得很。她主動起來像個戀愛老手，可你反撩一下，就會發現這人害羞得很。

挺可愛的。沈璿冰想。

溫雪寧被他笑得更加羞窘，但她是不允許自己低頭了，所以縱然一張臉還紅着，确實昂着頭，假裝無事似的坐着聽課。

沈璿冰見她繃着的身體在老師講課的聲音裏漸漸地放松下來，頭也不再刻意地高昂着，也不打擾她，找溫雪寧借了紙和筆低着頭寫着什麽。

溫雪寧還以為他是在做筆記，可一看，卻是運動會每個項目的人員安排，見他寫得認真，便不打擾，只多看了一眼他的字，然後也認真聽起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