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
桑青野和華婉寧前腳剛回到元雙家,桑羽後腳就派人送來了人參。
救人要緊,華婉寧也顧不得種種忌諱,親手從元雙頭頂拔下三根紅發,燒成灰,混入熬好的參湯之中。
昏迷的元雙喝了參湯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竟奇跡般地睜開眼了。
袁成撲在妻子身邊號啕大哭,劫後餘生的運氣,令在場衆人皆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山神顯靈!!山神顯靈!!!”無雙的婆母慌不擇路地跪在院子裏拜謝四方神靈。
胡嬸娘及時出聲提醒:“哎呦,分明是六娘子顯靈!你該拜謝她才是!”
元雙一家人這才想起要謝六娘子。
幾個人立即将華婉寧團團圍住,又哭又拜:“今日真是多虧了六娘子!”
“還請受我一拜。”
袁成一把拉過自己的大兒子:“虎兒,快叩謝恩人!”
華婉寧不敢接受如此大禮,面色惶恐連連擺手後退:“不敢不敢,舉手之勞不足挂齒,您快起來,孩子也起來!”
元雙的大兒子約莫五歲的樣子,懵懵懂懂只知是眼前的六娘子救了自己的母親,小孩鄭重其事的雙膝跪地,童聲郎郎:“六嬸在上,請受虎兒一拜。”
孩子稚嫩卻虔誠的模樣令四周的領居們贊嘆不已。
“真是個好小子!”
“虎兒吶,一定要記住六嬸對你娘的救命之恩!長大了一定要報答你六嬸!!”
“是啊,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人群中不知是誰提了一句:“正好,六郎夫婦尚未生子,索性就将虎兒認作幹兒子吧!”
此言一出,衆人皆交口稱贊!
“好主意!”
“不錯不錯,有了幹兒子,不愁後面沒有親兒子!”
這是鄉野之間的老講究,若想後繼有人,夫婦可以認個幹兒子,哥哥帶弟弟,子孫無窮。
華婉寧出生名門,自然不曉得這奇怪的鄉俗。
但桑青野知道。
“日後再說吧!”面對一衆領居的慫恿,他不好直面反駁,只含糊推脫:“今日時候太晚了······”
“認個幹兒子,不必挑時候!”
“就是,虎兒這麽壯實,認你做幹爹正好!”
“就是,就是,六娘子,你就允了吧!”
華婉寧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虎兒,圓圓白白的小臉蛋,一雙澄澈的眼睛撲棱撲棱地望着自己,她心裏突然一軟。
連桑青野沖自己使眼色都沒發覺。
元雙婆母連忙教年幼的虎兒:“孩子!快跪下,向幹爹幹娘行禮!”
小家夥不明所以,但是眼前這位六嬸又美麗又善良,救了自己的母親,虎兒是打心眼裏喜歡她。
于是他小手一張,連跪帶撲地紮進華婉寧的懷抱。
“幹娘,請受孩兒一拜。”
桑青野站在華婉寧身後一再咳嗽,可她似乎沒聽見一般。
衆人都在等待六娘子的反應。
只見她微微一怔後欣然接納了:“好,虎兒快起來吧!”
桑青野詫異于她的反應,她居然應了?
虎兒在衆人的指引下,又向幹爹桑青野行了禮。
這一晚,元雙轉危為安。
夜色漸深,衆人都四散回家。
桑青野牽着馬與她一前一後往回走。
月色将二人的背影拉的又細又長。
回到家,華婉寧看着修了一半的柴房,心想今晚難道還要共居一室?不妥吧。
“阿寧,今日真是多虧了你。”桑婆婆感慨地拉着華婉寧的手:“你不僅人美心善,還懂醫術,能娶到你這樣的媳婦,當真是桑家的福氣!!”
桑婆婆越說越激動,見到栓馬回來的桑青野,她更是連連強調:“六郎上輩子真是積了大德,這輩子才能娶到這麽好的媳婦!”
“虎兒也有福氣,有這麽好的幹娘!”
面對這種直白又質樸的誇贊,華婉寧無法謙虛,只好悉數接納。
“婆婆,別這麽說。”她溫柔地挽着桑婆婆往屋裏走:“您也累了一日了,趕緊休息吧。”
桑青野一言不發,繼續搗鼓着手裏的木頭。
華婉寧安頓好桑婆婆回來,見他手裏拿着工具,以為他還要鋸木頭,秀麗的眉頭不禁微微一蹙:“這麽晚了,你還不歇着?”
桑青野沒理她,心中卻有些不對味:這女人當真淺薄,別人誇她幾句就暈了頭。
桑青野:“你今日不該如此草率!”
華婉寧一愣,才明白他是指認虎兒做幹兒子一事。
“我,我只是覺得這孩子挺面善的。”她下午見到元雙流血昏迷的樣子,聯想到虎兒稚嫩的臉,她确實心生憐惜。
“我不是草率,只是,實在不忍當衆拒絕那孩子。”她底氣不足地解釋了一句。
桑青野卻臉色暗沉:“你以為這樣是為虎兒好?”
華婉寧登時不樂意了:“你這話何意?難道我還會害虎兒不成?”
桑青野冷哼一聲:“你以為呢?”他扭頭不再理她,頗有一種,讓她自己反省的意味。
華婉寧本想與他說一說旋覆花之事。
可他這副态度,她亦氣惱,索性轉身進了屋。
回到卧房,華婉寧和衣躺在床上,可滿腦子都在想着桑羽,旋覆花,劉玉茹、桑通海。
顯而易見,蜜餞中正因加了旋覆花,才致使桑通海久病不愈每況愈下。
蜜餞是劉玉茹親手制作的,她自然難逃其咎。
但是,桑羽為何會提示自己?
他又是如何知道蜜餞有疑?
還有,自己對劉玉茹有所懷疑一事,他又是從何而知?
她感覺桑羽絕對沒有看起來那般溫潤無害。
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透露出詭異之感。
她實在困惑不解,心想幹脆問問桑青野?
思忖間,門應聲開啓。
男子手持一盞油燈進了屋。
華婉寧還以為他今晚又要忙到半夜呢,沒想到早早就進了屋。
桑青野動作不多,擱下燈後,就聽見他踢開被子屈膝上榻的動靜。
華婉寧側身背對着他,滿腦子都是未解之謎。
旋覆花!
劉玉茹為了讓自己的丈夫早日繼位,所以毒害公爹?可是,自己手中的證據,桑通海能相信嗎?旁人能信嗎?
華婉寧翻身看向對面。
桑青野正曲着腿,以一種十分怪異的姿勢入睡。
看起來很像一條死魚,她忍不住抿唇輕笑。
“好笑?”他閉着眼,眉頭微蹙:“要不咱倆換換。”
華婉寧立即噤聲,這人不是閉着眼嗎,怎麽知道自己在偷笑?
半晌後,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內想起:“桑青野。”
她很少這樣心平氣和的叫他的名字。
以至于桑青野有些不适應,這種平和的,帶着一絲親切的聲線。
“何事?”他睜開眼,目之所及,是熟悉的屋頂。
“你真的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繼承漢人寨?”
“我為何要繼承漢人寨?”桑青野似乎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是一個務實的人,耕種,收獲,他喜歡有跡可循的事情,不擅長未雨綢缪,對權力也沒有太多興趣。
“因為,外頭戰亂不斷,早晚有一日會波及到你們這裏,你伯父病重,桑家幾個兄弟中,似乎只有你有能力守護這裏。”
桑青野轉過身,他的腿很長,一轉身便無法繼續蜷縮,他只好将半條腿都空在外頭。
他沒想到華婉寧會這麽說,眸中閃過一絲驚喜:“多謝你高看我。”
“當初是伯父帶領族人建立了漢人寨,他讓誰繼承寨主之位,我都沒有意見。”
他的語氣十分尋常。
華婉寧默默撇撇嘴,黃萬中說他愚忠,果然沒錯。桑青野這種人,空有一身力氣,勇敢無畏,卻不善于動腦子。
亂世之中,人人都應該學會自保。
她曾經不懂這些,以為自己天潢貴胄,不可能沾染到半點俗塵。
可世事難料,她不僅流落到這荒野城寨,還過着渾渾噩噩的日子,生死不由自己,這種感覺非常不好。
“你今日同七弟說了什麽?”
桑青野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華婉寧的思緒。
“桑羽?”她心中有些糾結,該不該告訴桑青野自己發現了蜜餞的端倪?
可是他方才說過,自己無心角逐寨主之位。
華婉寧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他告誡我小心那些奇珍異草。”
桑青野扭頭看她,正巧她也轉頭看了過來,二人隔空對望。
半晌後。
“今日,多謝你救了無雙,我收回從前那句話。”今日若是沒有她,虎兒恐怕真的要失去娘親了。
華婉寧借着昏暗的油燈看着他堅毅的輪廓,心中竟覺得十分痛快,他之前竟然說自己是草包!!
于是明知故問:“哪句話?”
桑青野自然聽得出她有意作弄自己,可當他擡眉看過去時,昏黃的燈光下,她的臉頰柔和溫婉,眸光盈盈似星海,微微上揚的嘴角好似皎皎星月,她笑意端端地望着自己,那副姿态,令他瞬間失神。
她笑盈盈地又問了一遍:“哪句話?”
桑青野內心忽而釋懷,不再掩飾,脫口而出:“從前,我說你是草包那句話。”
語落,對面的人笑意叢生,昳麗的面龐好似旭日東升,明麗而熾熱。
“罷了,看在你始終護我平安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計較了。”她說的大義凜然,反倒叫對面的桑青野無言以對。
“你今日說得對,我不該草率認虎兒為幹兒子。”
華婉寧語氣轉緩帶着幾分愧疚:“孩童真摯,不懂大人的彎彎繞繞,我今日讓他喜歡我,親近我,可終有一日我會離開這裏,屆時,對虎兒來說何嘗不是一種傷害。”
桑青野不語。
半天寂寂無聲,就在她幾乎昏昏欲睡之時。
“明日祭祖,你若實在為難就別去了,我自會向伯父解釋。”桑青野似乎也困了,聲音很低,臉上露出濃濃的疲憊之感。
她驀然睜大眼,明日就到祭祖之日了?
桑青野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華婉寧忽然覺得他的五官沒有那麽兇悍,他只是皮膚有些黑,人有些壯,細看眉眼間,實則有一絲俊朗之态。
她緩緩開口:“不,明日,我與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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