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成為妖怪的合法結緣者第 33 章

雲墨夾雜着閃電在空中聚攏, 形成一只旋渦狀的眼睛,憐憫地俯瞰蒼生, 雷聲振聾發聩。

那雷聲落在妖類的耳中, 無疑是最強的震懾。嬰啼的笑聲愈發尖銳, 鬼車鳥也發出如怨如訴的哀鳴, 這聲音雜糅在一起說不出地詭異。

雷電的煞白中, 窮奇扇動翅膀懸在半空中,與賀猙對峙。

賀猙站在夏露身前,将她嚴嚴實實護着,低聲說:“出去跟着戚流雲,別亂跑。”

見到他這般姿态, 窮奇好像明白了什麽。他臉上的疤痕扭曲, 看着夏露的眼神裏全是被騙的憤怒,狠愎道:“小東西, 你剛剛說的那些話, 都是假的吧?”

“也不全是假的。”夏露嘆了聲,慢吞吞說,“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 你們這些妖怪動不動就能活個幾百上千年,随便存存錢,這一千年下來也該能在B市買好幾棟豪宅坐享天倫了,周游世界都能游好幾十圈,再不濟用特殊能力預測一下彩票也行,每天躺在錢堆裏仰望星空不好嗎, 為什麽非得窩在這種鬼地方打打殺殺?”

窮奇:糟……糟糕!竟然覺得她說得有幾分道理。

不,不能再被她洗腦了!

“少廢話!你該知道,騙一只窮兇極惡的妖怪會付出怎樣的代價!”窮奇的臉色越來越黑,翅膀扇動風刃襲來!

賀猙及時催動掌心的靈力,只見巨大的妖氣卷起而起,夏露被裹挾其中,下一秒就化作妖霧飛出窗外,再無蹤跡。

眼看着到嘴的鴨子飛了,窮奇睚眦俱裂,五官和四肢迅速妖化,變成似人非人似虎非虎的形态,翅膀一扇,風刃擊塌橫梁,磚塊水泥如山洪爆發般傾瀉下來,霎時賀猙的身影被盡數埋入煙塵滾滾的廢墟之中……

而工廠外的高橋下,黑氣裹着夏露落地。她一個不穩,落地時踉跄了一步,很快被一只大手扶穩,回頭一看,原來是戚流雲。

烏雲聚集的陰暗下,戚流雲手扶着夏露,衣擺在風中獵獵作響,墨鏡鏡片上折射出閃電的冷光,歉意一笑:“沒想到窮奇那夥人膽大包天,敢劫我的傳送陣,差點出了大事。”

夏露松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叛變了,要将我獻祭給那群朋克妖怪呢。”

“抱歉抱歉,讓你受驚了。”戚流雲将她的身子扳過來,左右看了眼,不放心地問,“沒受傷吧?”

夏露搖了搖頭,擡頭看着天空中那電閃雷鳴的‘眼睛’,眉頭輕輕皺起:“那是什麽?”

“天道之眼。”戚流雲說,“他俯瞰衆生,每當有神仙堕魔、妖邪作亂,它就會出現施以天刑。”

剛巧雲層漩渦中一道閃電劈下,明明是亮白的光,落到夏露眼裏卻成了一片鮮血的紅。

她不适地眨了眨眼,再睜開時視野又恢複了正常,好像剛才眼前的血色只是錯覺。

轟的一聲巨響,廢棄的工廠瞬間坍塌,揚起的塵灰如雲霧升騰而起。

夏露心裏一緊,下意識摸了摸鎖骨上微微發燙的項鏈,“對方有三只大妖,賀猙會不會處于下風?你不去幫他嗎?”

“我的職責是确保你不會出事。”見夏露面露擔憂,戚流雲安慰道,“放心,賀猙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強。”

他可是沒了妖丹,也照樣殺上了群妖之首的、怪物般的存在啊!

果不其然,廢墟揚起的煙塵之中,一條修長的影子毫發無損地直起身子。窮奇笨重的身子根本來不及躲閃,就被那賀猙淩空撲倒,狠狠地摔入廢墟之中。

“咯咯咯,咯咯咯……”見自家主人被鉗制,嬰啼發出尖利的笑聲,擾人心神。

賀猙被她吵得心煩意亂,身後化出五尾狠狠一拍,如同拍死一只蚊子般将嬰啼拍入塵灰中。嬰啼以一個僵硬扭曲的姿勢深陷地中,無神的雙瞳睜着,而靈體化作一股黑色的怨氣迅速逃走,竟舍棄了屍身保命。

鬼車鳥厲聲哀鳴,鳥羽化作燃燒的火焰撲向猙,卻被賀猙反手掐住脖頸,将它整個兒狠狠按在掌下!烈焰升騰中,鬼車鳥的瞳仁因恐懼而驟縮,它看到賀猙腕上的黑皮筋微微顫動,像是某種難以言喻的信仰。

大概是結緣成功的原因,他的實力比上次更強悍了些,甚至不用化形就能以一挑三。

窮奇的傷還沒好全,更何況外頭還有一只‘眼睛’虎視眈眈,他不再戀戰,從廢墟中撲騰而起,懸在半空中狠聲說:“今天有外人在場,我不和你鬥。讓你的寵物小心些,我們遲早還會見面的!”

說完,他攏起翅膀包裹身軀,化作妖霧逃竄,而鬼車振翅跟上。

“想跑?”戚流雲推了推墨鏡,單手結印,純粹的靈力化作金光追擊。

窮奇歪身躲過,鬼車鳥卻沒那麽好運了。當即被金光集中,哀嚎一聲,歪歪扭扭地飛了一段距離,最終體力不支從空中墜落,如隕石般直直摔入荒野之中。

天上的雲墨緩緩散去,雲開見日,溫暖和煦的秋陽重新灑落人間,照亮了所有的陰暗。

賀猙對追殺窮奇并沒有興趣,而是撣了撣身上沾染的灰塵,循着小寵物的氣息躍下高樓。戚流雲并沒有将夏露帶出多遠,賀猙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她。

賀猙在夏露面前落地站穩,眼底的殺氣和暗紅褪去,垂下頭審視着面前的小寵物。

虛驚一場,她一定吓壞了。賀猙如此想道,卻忘了當小寵物從畫面裏消失時,自己是怎樣的憤怒與擔心……

見賀猙來了,戚流雲松了口氣,對他說:“你先送夏露回去,我來收尾。”

賀猙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算不上友善。

戚流雲讪笑:“你別這樣看着我。人類在我的眼皮下被綁架,我也是要受罰的,少則扣一年績效,多則降職一級,根本不用你動手揍,上級自然會降罰。”

賀猙的眼神這才柔和些,涼薄的唇微微張開,吐出一個字:“滾。”

“行行行,我滾。我一個小小的神仙,工資稀薄還業務壓力大,既要管鬼又要捉妖,真真是社會主義的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容易麽?”戚流雲嘟囔着離開,去搜捕傷重墜落的鬼車鳥。

空曠的郊外,背映着廢墟,天高雲淡,只剩下一人一妖靜靜對視。

秋風拂動野草沙沙,夏露在賀猙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鬼使神差的,她帶着劫後餘生的平靜,緩緩伸出右手摸向他的額頭。

賀猙不習慣別人的觸碰,下意識要躲,然而只是偏了偏頭就頓住。半晌,他閉了閉眼,極其生硬且緩慢地轉過頭來,身子前傾,微微低下頭,像是一個臣服的姿态。

夏露順利地摸到了他的額頭,指尖柔軟,如一片羽毛拂過他的額上,輕輕地問:“角還會長出來嗎?”

原來她已經知道了。

僅是一瞬,賀猙回過神來似的側過頭,神情冷淡道:“會,不用你操心。”

猙的角是可以再生的,不過那得是一千年以後的事情了。

對于賀猙而言,銳利堅硬的獨角就是他驕傲的冠冕。他隐約記得以前丢過一次角,花了一千年好不容易才長好,可他不知道自己這回哪根筋搭錯了,竟心甘情願割下獨角煉化,當做信物送給了夏露……

大概是她即使被推開、被傷害,也會一次又一次地靠近自己吧,又大概是想激起她內心的一點波瀾……畢竟小寵物強顏歡笑、夾縫求生的模樣,虛僞得令人心疼。

“當時疼嗎?”夏露又問,目光平靜且溫柔。

賀猙知道她是在說削角煉化的事。

這許多年,他在欺騙、傷害和偏見的泥濘裏一路走來,适應了最肮髒血腥的黑暗,反倒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溫柔。有時候,他覺得夏露就像這頭頂的太陽,初見之下刺眼,慌亂,抵觸,恨不得關閉所有的門窗将自己蜷縮起來才好,可一旦适應,就只想離溫暖更近,舍不得再回到冰冷的黑暗。

在察覺自己的不對勁前,賀猙輕輕擋開了夏露想要靠近的手,轉身說:“走了,回家。”

那漫不經心的一擋,夏露摸到了他腕上的黑皮筋,一觸即分。

“當初回送你的結緣信物太草率了,即使只有一年也應該好好準備才對的。”夏露跟在他身後,頗為惋惜地說。

賀猙停住腳步,擰眉的樣子又恢複了往日的陰沉:“你為什麽總是在意這件小事?我說過我不嫌棄。”

“因為我覺得我們之間的付出不對等。雖然看上去是我讨好你多些,但實際上,你給我的永遠比我給你的要多,這讓我于心不安。”夏露剖析自己,“或許我的性格就是這樣,別人對我好一分,我就一定要還上一分。”

賀猙一怔,當真覺得不可思議。

這麽多年了,還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好。

“可惜,捉迷藏的活動已經超時,我們拿不到第一了。”夏露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忽然換了個話題,“我本來想贏回那部手機,送給你的。”

“你不是自己想換手機嗎?”賀猙沉聲問,心裏的違和感愈發嚴重,總覺得有什麽地方脫離了軌道。

“我有手機,還能用,幹嘛要換?”夏露漫不經心地走着,瞥了一眼賀猙說,“我是看你沒手機,萬一有急事又找不到人。有部手機,你就能随時找到我,多方便。”

賀猙神色一動,難得溫和地說道:“不用手機,我也能随時找到你。”

夏露疑惑:“什麽?”

“這個,”賀猙回身,英俊張揚的五官逆着夕陽,用手指了指她鎖骨上的小吊墜——他的角,說:“能感應到你。”

夏露恍然:剛還在納悶為什麽耳機壞了,賀猙仍然能聽到她的胡扯抱怨呢,原來是項鏈通靈的關系嗎?

“呃……我對窮奇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夏露瞄着賀猙的神色,“你別介意。”

“我看不見得,你罵我倒罵得歡。不給你飯吃還讓你睡客廳,威脅要吃了你打牙祭,還推了你兩次……”賀猙看不出喜怒,漠然道,“不都是真的麽?”

大妖怪怕是要秋後算賬了,夏露索性不做聲,裝聾作啞。

賀猙自顧自總結:“我就是這麽差勁,最好離我遠點。”

沒有接觸過溫暖,就不會貪戀溫暖,這樣最好。

畢竟皮囊再好,也掩蓋不了他是只有殺人前科的兇獸。

三天後,夏露的活動獎金發下來了。

雖然因為意外與第一失之交臂,但卻獲得了一筆不小的精神安撫費,據說是從戚流雲的績效裏扣除的。

她買了十月二號的高鐵票去H省C市的高鐵,因為拖延症犯了,直到一號晚上才開始清理行李。

剛把換洗的衣服疊好放入箱子中,就見賀猙倚在她的卧室外敲了敲門,沒什麽起伏地說:“我和你一起去。”見夏露驚訝擡眼,他語氣強勢,仿佛只是在下達一個命令,“省得你半路被劫走。”

壁燈的光芒溫暖柔和,夏露扶着行李箱的蓋兒,怔愣了一會兒,才說:“我沒意見,只是你買票了嗎?”

見賀猙垂眼不說話,她又問:“難道你是自己騰雲駕霧飛過去,或者用傳送陣什麽的?”

“幫我買一張票,和你一趟車。”賀猙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公民身份證遞給夏露,又将一個沉甸甸的紙盒子遞給她,冷冷說,“聽說要網上購票,我對這些東西不懂。”

“國慶高峰期,大家都會提前好多天買票的,現在車票應該沒有了啦。”夏露接過那張身份證,望着上頭賀猙冷峻的寸照和完全虛拟的出生年月,問:“你辦_假_證?”

賀猙哼了聲:“現在的妖怪都要入籍,證件是真的。”

這麽與時俱進的嗎?

夏露又将信将疑地打開盒子,問:“這是什麽……”

話還沒說完,她整個兒震驚了。

只見盒子裏裝着滿滿幾沓紅票子,霎時,金錢的銅臭味撲面而來。

賀猙面色不動,冷酷地說:“給你買票的錢。”他把那只被夏露嫌棄了很久的玉扳指當了,臨時換的現金。

“這麽多錢……”夏露捧着那裝滿錢的禮品紙盒,神情複雜地問,“你是打算整輛高鐵給包下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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