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谧之時,趁着夜色傾城掩蓋一切,一抹紅色緩緩潛入了青樓之中。相比外面的幽靜,這裏面倒是熱鬧非凡。
這種地方,血留殷還是頭一次來,也只得靠着殷的話語來确定華清的位置。最後便在一間房裏感覺到了那股氣息。輕輕推門入內,掃視一圈并無人影。
“在此等罷。”殷言道。血留殷便就此坐下靜待其歸來。
剛才她來之時有順便瞥了一眼正在臺上獻舞的女子,身段柔軟,搖曳生姿。美色皆被薄色面紗掩住,僅露出一雙炯炯的雙目,墨色映着光澤,柳眉柔婉綻開,淡色在眼角暈開。一絲一縷的冷暖皆由一雙眼睛表現,即便是生得柔美,卻還是被看透世俗污了。
早就知曉華清的身世背景,血留殷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抿一口便聞見開門聲。倆人視線對上,華清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後知後覺才淡然關門将面紗褪去,露出一張勝似嬌花卻冷然的臉。
這副模樣,倒與血留殷有幾分相似。
“你是何人?”華清出聲打破這平靜的場面,她警惕的站在離血留殷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瞧着她,時而柳眉皺起。
她不曾見過此人,怎會招來她?
血留殷将手中的茶杯發下,漠然視之,再言道:“你可願将身體交予吾?”
“什麽?”華清被她的話吓到了。這女子到底是有問題了,否則為何一開口便是如此話語?
“姑娘還請離開罷。”
“此事,請細思。過幾日,湖心亭見。”血留殷幹淨利落的說完了心中所想後便化作雲霧離開。華清見此眼中閃過一抹驚訝。
難不成那姑娘并非是人?
這她當真猜不透。便也不想去猜了。
華清習慣性的褪去衣物整個人浸入冷水之中。每次跳完舞後,她都會将渾身上下洗的幹幹淨淨的,并且是以冷水。說來她身為舞姬卻厭惡跳舞真是可笑至極,可又有何人知曉,一舞成名又如何?比不過人家家人和睦。
從小便颠沛流離的她,早已厭倦了一切。她只想要個家,一個不需要任何壓力卻可以長久的家,僅此而已。
可是,這一切怎麽可能實現?
厭惡便是厭惡,即便是厭惡了,也沒有改變結局,不是嗎?
血留殷緩步行走在寂靜的小路上。她今夜的休憩地便是湖心亭了。居無定所,四海為家,早已習慣了。
“救命啊!嗚哇……”不遠處,一抹白色懸挂在空中引得了血留殷的注意。走近一看,又是之前的白衣小姑娘。血留殷擡頭瞥了一眼她。應當是中了陷進被挂在了樹上了。
“姐姐救命吶!”郡葶一張小臉漲的通紅,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挂得太久血液倒流造成的。總之看她這副模樣,應當是下不來了。
“救命救命!”
“穆元氏之人。”血留殷看着她一字一頓的言道。
“我……好吧好吧你知道了就知道了嘛!先幫我下來!”
“吾為何要放你下來?”
“嗚哇……你不放信不信我哭給你看!”郡葶“哇”的一聲還真的哭了出來,一滴滴熱淚倒流滴了下來,些許鹹澀的味道飄進血留殷鼻息,忽的她就揚袖将牽制郡葶腳的繩子給割斷,郡葶害怕的大叫,卻落入了一個懷抱。很陌生……卻讓人心安的懷抱。
睜開眼,便瞧見血留殷一如既往淡然的臉,雖無任何的表情,但郡葶卻還是心酸的哭得更兇了。
明明她不想哭的……為什麽眼淚還是一直掉下來……
郡葶紅着眼眶看着血留殷,顫抖着言道:“為什麽……會是你……”
為什麽在她最無助彷徨的時候,是這個女人來幫她……
“嗯?”
“哇!”郡葶直接撲進了血留殷懷裏,說什麽也不肯放開。血留殷愣愣的站在原地,感覺到懷裏的小家夥一直在啜泣,熱淚盈眶沾濕了她的衣衫。
血留殷被郡葶拉着直到天亮也未曾放開,無奈之下,血留殷只得将其一同帶去湖心亭了。
怎麽說,頭一回被人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這種體會當真從未有過。
不知過了多久,郡葶好似哭累了就靠着血留殷的肩沉沉的睡去。
血留殷颔首瞧着懷裏的人,雖萬般無奈,但還是沒有就此把她給扔了。看了許久許久,才緩緩地擡手将騷擾她睡覺的幾根碎發順到耳後去。自此,淡笑。
不過,是個孩子罷了。不是嗎?
穆元氏,穆元氏,君子,卻抵不過一個孩子。
郡葶似乎是被餓醒了,反正醒來之後她就癱在了血留殷懷裏,嘟着小嘴一直喊餓,雖然她知道血留殷不會管她……但她忍不住吶!
“說說吧。”血留殷細指撫過她的發旋,再順着發絲移下,似是撫摸她的頭罷,總之是讓她覺得不會害怕的舉動。
“說什麽?”郡葶奇怪的問道。坐起看着血留殷眨巴眨巴眼睛許久,才恍然大悟“哦”了一聲言道:“我餓了。”
聞言,血留殷的嘴角似乎是勾起了一抹難以察覺到笑,但此刻郡葶離得她很近,便可以發覺,血留殷真的在笑诶……
不是……這個女人居然會笑。話說笑起來還挺好看的。
“能不能……”郡葶忽的湊到她面前一臉楚楚可憐的哀求着。移目瞧去便可見郡葶眼裏滿是希冀的光芒,都要将她一雙眼睛給閃到了。
半晌後,正當郡葶打算放棄時,血留殷将她從懷裏拉了出來讓她自己站好。郡葶此時才注意到血留殷的衣衫貌似被她哭濕了,還有不少褶皺,弄的郡葶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
“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又沒有被世界抛棄,所以才哭得有點兇。畢竟,穆元氏一日,人間一載,偏偏已經過了這麽久了,都沒有一個人來找她,那些名為她親人的人,都不及一個妖女來的好。
妖女妖女……哪裏是如此?
謠言總是讓人難以忍受,她真的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怎麽可以一直忍受所有人的輿論。其實,這個女人應當是有善心的罷。
“姐姐,其實很善良的罷?”郡葶問道。
亦是沒料到她會突然說這種話,血留殷愣了片刻,後垂下眸子笑着言道:“世間何來善心一語?有的是欺騙與被欺騙,背叛與被背叛。”
聞言,郡葶只覺心尖一顫。這個女人說話……真是讓人難以忍受,将一切都否認了……真的好嗎?
即便是如此,她閉眼淡笑,可郡葶可以從話語中聽出她的無奈與譏笑。仿佛善良一詞,永遠都不可能與她扯上關系。
“不一定的啊……世間還有親人有朋友,他們都不會……”郡葶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血留殷打斷了。
“呵……”冷笑一聲,偏頭一語,傲然不羁。“這些東西,吾可不需要。”
郡葶張口結舌,這次是真的連什麽都說不出口。真是……讓人難以理解的一個人,不過也讓她很好奇,她究竟經歷了什麽?
“既然醒了,就走罷。”聽血留殷的意思,應當是要趕她走了。郡葶苦惱的皺眉,心裏後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說這種話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認識的人同行,難道又要孤身一人流浪天涯嘛?
“我……”郡葶還想說什麽,卻見一團血霧彌漫掩去視線,再散去之時才發覺血留殷已經離開了。
所以她不走,那個女人就要走,終究還是……一個人。
郡葶自我安慰的笑着,自言自語道:“反正都漂泊了幾年,應該已經習慣了罷。”
對啊,應該習慣了……從小就應該的……
又是獨身一人流落街頭,車水馬龍唯獨她一人不知路途應該何去何從。沒想到她活了這麽多年竟一點意義都沒有。
郡葶漫無目的的走着,嘆了口氣。上天是在懲罰她私自下凡嘛?所以讓她永遠都回不去了?
或許是這樣罷。
郡葶在心裏回答自己。
長路漫漫,人生在世最怕沒了所有的念想了……
同一片蔚藍天空下的另一人,倒也是有些情緒低沉。
掃過小山丘上的那塊不可言喻的墓碑,以及跪在墳前的少女,血留殷瞧着,也記在了心裏。
曾幾何時,她也很希冀親人的存在,如今,不過是無稽之談。
生于天地,毀于天地。無親無友,無情無義。
那便是她。
還剩下多少年她亦是忘卻了,曾經是記得清清楚楚的,不知何時開始就沒了記日子這個習慣了,應該是麻痹了罷。反正,總是要來的。
正當她看着前方山丘上的人之時,忽的呼吸一滞,讓血留殷劍眉一皺。那也只是一瞬即逝。
這是……
血留殷轉身準備擡步離開,卻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瞳孔微縮轉身瞧去,果真是那白衣公子。
她本只是來看看紙鳶過的如何了,卻沒料想可以瞧見那個悲劇的始作俑者。
“紙鳶姑娘。”
“啊……是公子你啊?”紙鳶擦幹眼角的淚水,随即揚起笑容去看白衣公子,一如既往的純潔如孩子一般的笑容,原本面黃肌瘦的小臉現在已經是有些豐盈了,應當是過的還不錯的了。
“嗯……又來看爺爺了?”白衣公子似乎是受了紙鳶的影響一同跪在了墳前,雖面容波瀾不驚,實則內心與紙鳶一般的痛心。
“這段時間,過得還好嗎?”白衣公子問道。
“嗯……采茶賣茶,和以前一樣。”只是,少了唯一的親人,就在深夜孤苦無依時沒人與她說說話了。
“那應該是過得……很好了?”
“算是吧,只是沒了爺爺,即便是過得好又如何?”紙鳶苦笑着言道,伸出一雙起繭的小手去撫摸那塊墓碑,輕柔又帶着情意,生怕力氣一重會讓其感覺疼痛。
“爺爺最希望紙鳶能好好活下去,那紙鳶無論如何都要笑着面對,哪怕是……爺爺已經不在了……”幾滴淚滴落在泥土之上,混合着泥土氣息,感覺讓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悲情之中。
呼吸同一片氣息,白衣公子也自然能夠感覺到她的悲傷。他振奮身子,側身過去手試探性的覆上了紙鳶的一雙小手。她的手實在是太過粗糙了,而且很小。這麽一雙手被他這麽握着,簡直像個孩子一樣。
“能不能……讓我照顧你?”白衣公子在紙鳶的詫異之中緘默了許久才開口道。他很喜歡她,因為她的堅強而喜歡的。
想想自己明明有手有腳卻做一些不好的勾當……真的連一個女子都不如!
“你……”紙鳶滿臉疑惑與驚訝到看着眼前的男人,下意識的她想要抽回手,卻被抓得牢牢的。
“對不起……我以後一定一定不會再做這些事了。”
白衣公子的話讓紙鳶有些聽不懂,但看他的神情,他此刻應當是很難過的罷,那忏悔也應當是真心的。
“雖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麽,但是有心悔改,那便是好的。”
話音未落,紙鳶就被他攬入懷中,在驚恐萬狀之時,白衣公子一句話讓她安靜了下來。
“謝謝……你的堅強。”
千言萬語,她都無法言說此刻的心情。她不知自己有做些什麽會讓他變得如此,但還是很高興,至少她現在又有人陪伴了。
“我想照顧你可以嗎?雖然我現在沒有能力,但我會努力……”
“嗯,我不需要你的努力,只想有人陪着就好。”
“那說好了。”
“好。”
這一幕,對于血留殷來講,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那位白衣公子本就是有善心,只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為之,如今女娲你将自己的良緣獻予紙鳶,自然也成就了這一段姻緣。”殷的一番解釋便是将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血留殷因此也心安了,當日因為她的性情所造成的結果,算是還了,便也不欠人家什麽了。
之後血留殷就離開了此地,原先有些願意的情緒終于散去不少陰霾。
只是有人喜有人悲。殷雖知曉血留殷此刻是欣喜的,卻還是忍不住的為她感到惋惜。
将自己的良緣獻出去了,那以後的姻緣路将會是無比艱難了。這并非她所擔憂的,她擔憂的是血留殷明知結果還是這麽做了。
而她又偏偏知道在血留殷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篤定的結局。在許多年以後。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偷懶的我回來了。
想着新坑的話,差不多過幾天開,這幾天存稿咯。
至于這個坑一直在燒存稿,還差一個結尾沒碼完,看來還是得先抽自己一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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