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拿齊啊,別等會又跟我哭什麽落下了,我可不為你闖紅燈。”唐墨一手拎倆個頭盔,一手提個桃紅色背包,斜了林漾一眼。
“今晚真的不去練嗎?”林漾沒接話,只是上下打量着他,“就要比賽了,別因為我耽誤了你訓練。”
“我說你怎麽越大越婆婆媽媽,小時候少年宮搞個期末彙演都哭着喊着要我們去看,現在是忸怩起來了?”
“再說了,勞逸結合懂不懂,你指望唱歌是鑽木取火呢,只要不停下來就能提升?”
林漾撇撇嘴,不置可否。
“你那手繩呢?”唐墨一注意到林漾的手腕上空空的。
林漾順着他的目光擡手看了眼:“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可能戴久松了。”
“好兆頭,”唐墨一打了個哈哈,“說不定被哪個帥比撿到,你要走桃花運了。”
“少看點偶像劇,小心一希聽了噴你。”林漾拍了他一下。
唐墨一沒接話,長腿一邁跨坐在機車上,又将另一個頭盔塞到林漾手裏:“上不上啊,這後座多少女生想坐都沒機會呢。”
年輕人眉梢處帶着明顯的傲氣。
林漾故作咬牙敲了敲他的頭盔:“到時一輪游我就敲鑼打鼓滿世界放鞭炮。”
“笑話,”唐墨一不屑,“你還不如擔心那破經紀公司哪天經營不下去,把你的合同轉給黑心商人然後跑路,找劇本是自己,試鏡也是自己去,還不如不簽公司。”
“就算老板是那段時間幫過你的學姐,也不用做人情到這種地步吧?”
林漾拍下頭盔的擋風鏡,遮住表情:“其實我是為了每個月穩定的五險一金,你聽了想不想吐血?”
唐墨一發動機車,拗了拗倒後鏡,照着林漾的身影嘆氣:“我只會愁你連謊都不會撒,以後被誰吃幹抹淨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機車發出嚣張的轟鳴,載着二人揚長而去。
二人一起搬來郁南的,從根源上說,林漾應該比唐墨一更熟悉這個城市。
然而到現在為止,她連搭哪路公車去檀溪區最大的酒店都說不上。
唐墨一導航都沒看,載着她穿街過巷,輕輕松松就在奈拉塞酒店門口剎了車。
“你就是路癡,”唐墨一從她手上拿回頭盔,語氣篤定得像在說自己的事,“這麽簡單的路都認不會。”
林漾有些無奈,又有點不服氣:“我又沒像你騎着摩托車滿街亂竄,而且很多時候一希會開車送我去啊。”
“啧,”唐墨一突然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他把頭盔帶子重重扣在倒後鏡上,“你能不提那條粉腸嗎?”
他一躁,直接就飙了句家鄉話。
林漾愣了愣,以前唐墨一雖然和白一希沒太多話說,但對他的态度還行,不知道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厭惡。
“趕緊上去,我停個車。”
唐墨一沒留思考的時間,把背包遞給她,一擰把手就離開了。
這家夥青春期還沒過吧?一時興高采烈,一時烏雲密布。
林漾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也沒多想,背起包就往酒店門口走。
她的餘光掃過不遠處的地下停車場入口,正好有一輛黑色的車緩緩駛入。
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忍不住多看一眼,黑車卻已經駛了下去。
******
奈拉塞酒店算是最早的劇組籌建聚集地之一,早在四年前就開始有劇組選擇它。
但作為南城一線酒店,不是每個劇組都有資格租借它的場地,只有諸如《蟾宮曲》這樣知名導演名下的大制作才有這面子。
篩選的角色多,休息室雖然寬敞,但也逐漸有些擁擠。
過了晌午,唐墨一去樓下買飯。
他走了沒多久,林漾忽然聽見身旁傳來隐約有點耳熟的女聲,同時手裏的角色卡被一把抽走。
“哎呀呀呀,這是誰呀,不是穗城的小公主嗎,怎麽來這種地方?”
說話的人是個不太高的女生,黑發挽成精致的髻,眉眼畫得很濃,拖長的眼線格外媚人。
林漾瞟了她一眼,表情很淡:“鄒菲。”
她的樣子激怒了女生,伸手就去扯林漾的衣服:“拽什麽啊?你以為我說一聲公主,你就真的還是以前那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林漾?”
她的聲調不低,在喧鬧的休息室裏顯得刺耳,有不少人扭過頭看這邊。
林漾拍掉她的手:“有事嗎?沒事把卡還我,我很忙。”
鄒菲聽到這句,下意識看向手上的卡,看清上面的角色名後,面露得色:“真是稀奇了,這麽個小角色,也勞您大駕來試鏡?不是導演親自把劇本送到你家麽?”
她哈哈大笑兩聲,扭着頭,更像是跟周圍的人說:“我忘了,你哪裏還有撐腰的人呢,咦,不對啊,白一希怎麽沒給你幾個主角玩玩啊?”
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鄒菲正旁若無人的笑着,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
她回頭一看,見是個穿職業裝的女性:“別碰我,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我是誰嗎?”帶着職業笑意的女性沒有懼色,反而柔柔的重複了一遍她的話。
鄒菲不耐煩:“跟我有關系?”
“當然,”穿職業裝的女人笑得禮貌,說出口的話語卻絲毫不客氣,“旁邊股東大會裏的董事長說這邊太吵,如果有人再影響會議,就讓保安直接把人丢出去。”
鄒菲臉色一僵,不敢再發作,卻狠狠的剜了林漾一眼,把卡丢到地上就氣沖沖的走了。
女人看她離開,又笑着掃了周圍看戲似的年輕男女們一眼,他們接觸到她的眼神後,都不由得噤聲着別開頭。
林漾的表情還是很平靜,好像剛才的鬧劇跟她無關,她彎腰撿落在地上的卡片。
然而在她之前,有人搶先了一步。
穿職業裝的女人蹲在她面前,雙手把卡片遞給她。
林漾怔了怔,低聲說:“謝謝。”
女人笑着點點頭:“祝您成功。”
林漾把一縷頭發別到耳後,點點頭。
唐墨一拎着盒飯回到位置上,眯着眼掃了門口一眼,又看向林漾:“還沒到呢?剛才沒發生什麽事吧?”
“沒有。”林漾有些犯懶的打了個哈欠,刻意忽略掌心中火辣的疼。
穿着職業裝的女人出了門,徑直走到一個年輕人前。
“姜秘書,事情都辦好了。”她小聲說。
青年點點頭,抿成一條橫線的嘴動了動,說出句聽不出情緒起伏的話:“辛苦了,唐經理。”
唐經理卻像受到天大的嘉獎,連忙又問:“要不要幫她提一下排隊的位置?”
青年:“不用。”
他進了會議室,彎腰向坐在會議桌主位的人低聲彙報。
“嗯,”青年淡淡的應了聲,擡眼看向底下的下屬,“你們繼續。”
說完,離座而去。
******
林漾本以為試鏡的地方是在一間舞蹈房那樣的地方,然而被帶過去做準備時,才明白為什麽剛剛一直有試鏡回來拿東西的女生抽泣着花了臉。
試鏡的地方是個小劇院,每個人都要輪流到舞臺的聚光燈下按要求表演。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舞臺上很亮,舞臺下很暗,能清晰聽見下面評委們的聲音,卻看不清他們的表情是贊許還是膩味。
林漾朝臺下鞠了個躬,一把年紀偏大的陌生聲音冷淡出現:“等一下。”
林漾看向前方的黑黢黢,有些茫然。
哪裏做得不對?
“你真的準備好了?”那個男人問。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第一次鋼琴考級時,那年偏偏是最嚴厲的評委,也是這麽突然的打斷了她。
突然就不緊張了。
她朝着聲音的來源露出了和當年一樣的笑:“我已經準備好很久了。”
觀衆席上只有為數不多的人。
白斯喬坐在第二排,垂眸把玩一根手繩,似乎根本沒有看臺上的表演。
他從坐下開始沒說過一句話,卻讓前面的評委們如坐針氈,連話都說得不像之前利索,還總豎着耳朵聽後面的動靜。
白斯喬會來簡直是破天荒,以往的片子就算他是最大投資商,也從來沒見他放過注意力。
更何況這次曦光連第二投資商都算不上,難道他是親自來看《蟾宮曲》劇組有沒有好好對待奈拉塞酒店的小劇院?
日理萬機的白斯喬除非是瘋了才可能做這種事。
副導演瘋狂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寫字偷塞給導演,企圖揣測那個不吭一聲的年輕總裁的想法。
梁德義見多識廣,示意對方不要再動了,擡眼就看見個年輕小姑娘走到舞臺中央,認認真真的鞠了個躬。
少女有一雙清澈靈動的眼睛,纖細的頸下是一條純白色長裙,光看身材女人味十足,可那張臉太幹淨了,像片最幹淨的白紙,然而這個角色要的不是這個感覺。
做演員忌諱沒有自知之明。
他皺了眉,語氣也沉了許多:“等一下。”
“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少女分明是看不清他具體坐在哪兒的,目光卻在臺下逡巡了一會,最後鎖定了他的身側:“我已經準備好很久了。”
她明媚的笑天真又自信,還帶着幾分神氣。
梁德義本想吓唬一下對方,沒想到反而是自己愣了。
沒等他有其它反應,身後突然傳來低低的笑聲。
副導演仿佛受了大驚吓似的回過頭。
一向不茍言笑的白總,一手托腮,擡眼專注的看着臺上的少女,眉眼舒展,臉上明明白白寫着“有意思”三字。
這可能是梁德義認識白斯喬這麽久以來,第一次這麽容易就理解了對方的情緒。
旁邊的副導演又給他塞了張紙條,上面潦潦草草的寫了三個字——
【見鬼了。】
白斯喬懶懶的望着舞臺,林漾在臺上演的是個失寵又複寵的妃子,她掙紮着,最後摔倒在臺上,聲線顫抖的對着前方的空氣伸出一只手。
她的肌膚很白,嫩藕似的胳膊陡然落下,下一秒,眼淚從她眼中滾出。
“啧啧啧,小妹妹有點東西啊,”副導演興奮起來,“已經好多年沒出過這種演員了,能讓眼淚一顆一顆像珍珠似的掉在臉頰上。”
少女擡眼時,評委們不約而同倒吸了口氣。
本來清純澄澈的雙眼中,流轉着讓人心魄蕩漾的光。
沒有男人能禁得住這種目光的凝視,她會使人發狂,使人妒忌她目光所至的所有地方,想要捂住這雙眼睛不準其他事物再吸引她的半分注意力。
“我想要的那種媚眼如絲,今天這麽多人,只有她演出來了。”一個女評委低聲說。
白斯喬動作一滞,低頭才發現自己無意中把那根手繩線一圈一圈的死死繞在了手指上,好像落入陷阱的獵物,徒勞掙紮。
可憐又可悲。
這個角色的所有候選人都演過了,梁德義餘光瞥見白斯喬起身要走,毫不遲疑的起身,沒忘扯了旁邊的副導演一把。
走到拐角處,白斯喬停了下來,回頭淡淡問:“梁導有事?”
梁德義定定神:“白總覺得剛剛那個叫林漾的女孩子怎麽樣?”
白斯喬的眼神漫不經心,甚至好像還帶了點困倦:“梁導經驗豐富,我這種一竅不通的人就不亂發表意見了。”
梁德義正琢磨怎麽開口,副導演卻嘆着氣捶胸:“瞧瞧這小姑娘長的,是吸仙氣長大的?靈過百靈鳥,這角色明明非她莫屬,可惜演得再好也不可能給她。”
白斯喬挑了挑眉:“這話不是自相矛盾麽。”
“只能怪小妹妹運氣不好,那角色……”副導演惋惜道。
梁德義偷偷在背後擰了他一下,低聲搶過話:“您有所不知,這個角色雖然也參加選拔,但早就已經定給了一個叫鄒菲的女孩子。”
“我還以為梁導都是按照最高水準挑人,看來也不過如此。”
梁德義臉皮一緊,卻還是只能斟酌着語氣:“鄒菲演得是不行,可她父親您認識,鄒叢海是《蟾宮曲》的最大投資商,我是想選自己中意的演員,只是有時候形勢逼人啊。”
白斯喬:“鄒叢海投了多少錢?”
梁德義如實說了個數。
白斯喬笑了笑,似乎在談論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我從不投資殘次品,選你看中的人,做出滿意的作品,我給的,只會比鄒叢海多。”
說完,他轉身離開,走了兩步後,停了下來。
“李導。”
副導演連忙應答:“白總還有什麽事?”
白斯喬稍稍側了頭,室外照進來的陽光勾勒出硬朗的線條,他的唇角微微彎起:“這個小妹妹的運氣,會一直都很好。”
直到白斯喬消失在走廊盡頭,副導演才戰戰兢兢的問:“白總是什麽意思?”
“……鄒叢海被踢出局了,我們可以放心好好選角拍的意思,”梁德義幾乎想向他翻白眼,“我說你啊,再學不會審時度勢,遲早死在這張破嘴上。”
******
林漾收拾好東西,心情大好,正和唐墨一商量晚飯去哪兒吃,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喲,林漾,這是你新找的小白臉?”鄒菲不知道從哪裏又鑽了出來,目光在唐墨一提林漾背包的胳膊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林漾臉上。
林漾看都沒看她一眼,繼續和唐墨一說着閑話。
倒是唐墨一莫名其妙中有點不爽:“滾開。”
“長得好看,脾氣也挺狂,”鄒菲捂着嘴笑得花枝亂顫,“帥哥,你知道她是誰的女朋友嗎?就這麽貼上來。”
唐墨一的眼神暗了三分,把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你他媽叽叽歪歪有完沒完?”
“幹什麽,想打人?”鄒菲故意捂着胸口,“林漾,有時候我真妒忌你,都是地底泥了,還有狗護主呢?”
林漾按住幾乎暴走的唐墨一,然後歪了下頭:“鄒菲,給你兩分顏色,不要開染坊了。”
她的笑忽然變得張揚起來。
鄒菲愣住了,她好像看見了五年前的林漾。那時候的林漾,是林家捧在掌心的小公主,上流圈子裏的人全都寵着她,年輕一代都追随着她。
林漾不刁蠻,可大家都以她為中心,她就是暴風眼。
而她鄒菲本人,那時是上趕巴結着林漾,還巴結不上的。
經年的習慣,鄒菲說話突然變得不利索了:“你,你現在還有什麽資本跟我叫板?虎落平陽被犬欺,你還沒學會這道理?”
林漾忽然笑得更開懷了,她咦了一聲:“這麽多年過去了,沒想到你還是繞着彎子奉承我,真是受寵若驚。”
鄒菲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林漾拐着玩罵自己,牙尖嘴利的樣子毫不遜色從前。
“林漾你!……”
“給我聽好了,”林漾笑意一斂,微微擡着下巴,驕傲得像只小孔雀,“懶得跟你吵,是我有重要的事做,如果你再侮辱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一定讓你後悔說過的這些話。”
鄒菲望着她,心頭忽然又被熟悉的恐懼感所籠罩,盡管眼前的這個女生不再像當年集萬寵于一身,此時依然讓她惶恐不已:“林漾,你知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林漾輕飄飄的撩了一把頭發,沖她重新露出笑容:“知道啊,畢竟我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林漾嘛。”
她不再看鄒菲一眼,拉過目瞪口呆的唐墨一走了。
有不少還沒離開的參選者目睹了全程,紛紛交頭接耳。
“誰和誰啊這倆。”
“鄒菲啊,合昌老板的女兒,另一個是穗城以前很有名的林家小女兒林漾。”
“那個林家不是幾年前出了車禍,兩夫妻和兒子都沒了麽?”
“就是剩這個女兒,林氏企業也歸給林漾的大伯。”
“難怪林氏企業好像突然死火了,一點聲息都沒,原來換人了啊……她也太慘了,父母兄長都走了。”
“噓,小聲點,聽說以前林漾可不是好惹的,看剛剛怼鄒菲,太解氣了,她氣質也好好啊。”
“可能這就是暴發戶和有底蘊的家庭教出來的不一樣吧……”
林漾沒去搭理那些話,只抿着嘴往前走,另一只手不停的撥打電話,可白一希一直沒接。
唐墨一喊了她兩聲沒反應,幹脆停下來不走。
林漾拉不動他,有些疑惑的回過頭。
“幹嘛,你是覺得我沒法子像厲哥那樣護着你?”雖然五官還有幾分少年的輪廓,唐墨一的眼神卻有些發沉,“還是說你覺得我不敢上?”
“姐姐護弟弟,天經地義,”林漾拍了拍他的腦袋,卻被一下子躲開了,“啊不然你去跟女生吵架?”
“屁的天經地義,你就比我大那麽一丁點兒,我還比你高呢,”唐墨一正說着話,手機響了,他掏出來聽了半晌,表情忽然變了,挂了電話後說,“朋友喊我,今晚就不跟你吃飯了。”
“幹嘛去?”林漾好奇。
“管這麽多幹嘛,泡妹行不行?”唐墨一伸手胡亂在她頭上揉了揉,“走了,晚上給你帶蛋糕。”
話都沒說完,他就急匆匆的離開了,風風火火的似乎趕着去做什麽。
留林漾一個人在原地嘆氣,剛剛還說保護她呢,現在連說好的晚飯都不跟她吃了。
男大不中留,養大的豬崽還是學會拱白菜了。
“林小姐,下午好。”
正當林漾傷春悲秋時,一把熟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林漾回過頭,看清來人後愣了一下。
“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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