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
桑安趁着遷寨入城,疏于監管的空檔逃出了蓉城,只可惜,他文不成武不就,外頭亂世當道,他身無長物,只得風餐露宿,一路乞讨,成了個不折不扣的乞丐。
“他奶奶的,都怪那賤人,老子當初真該一劍殺了她!”
他自覺,如今的境遇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究其原因,無非是從劫了那女子的婚船開始···
想到此,他不禁靈光一閃,想起了往日與他一道兒厮混的那些江洋大盜,還有當年曾經攀上的那棵大樹。
蓉城他是回不去了,索性,投奔那些人吧,他爹就是水匪,子承父業,理所當然。
如此一來,桑安便美滋滋的奔向了自以為平坦順遂的那條路。
路迢迢,山水重重。
巴蜀之內幸得重軍駐紮,尚且國泰民安,可出了巴蜀,舉目四望餓殍遍野,典妻賣女者數不勝數。
前些日子宦官劉距為了讨得陛下歡心,從全國各地尋來五千童男童女,此事本就引得民心憤起,怨聲載道。
今日這宦官又下令各地選拔待容貌出衆的妙齡女子送入宮中,說是陛下吃了仙丹,如今龍精虎壯,欲擴充後宮。
此舉一出,就連長安城內都開始人心惶惶。
大家明面上不說,可心中都萬分鄙夷,當今陛下當真是越發昏聩荒淫了,太子已經成婚,想必很快就有子嗣了,陛下一把年紀還要擴充後宮?
難道要和自己的兒子孫子,比着活嗎?
百姓們口中說什麽,東宮之內的太子妃自然是不知道的。
自那一夜之後,她與劉叢裕的關系竟變得萬分古怪。
她也疑心是不是他發現了自己并非嫡女,所以一改往日的溫柔寵愛?
可劉叢裕不提,她亦不敢主動問起。
二哥哥去了回鹘,她連個可以商議的人都沒有,一連幾日,都懸着一顆心,寝食難安。
午後,忽見一位禮部典儀帶着烏泱泱一群人往緊挨着東宮的承芳殿去了。
華婉晴自然無心過問東宮之外的事,可不久後,便見到芳姑姑前來禀告。
芳姑姑:“娘娘····”
華婉晴擱下手中茶盞循聲看去,芳姑姑的臉色十分凝重:“何事?”
芳姑姑吞吞吐吐:“承芳殿······入住了新人。”
華婉晴初聞言還略有幾分不解,父皇納了新人,怎會安排到東宮這邊來?未免太遠了。
可聯想到芳姑姑的臉色,她忽然就明白了,這不是當今陛下納的新人。
她心中頓時冒出一個念頭:“是殿下的····新人?”
果然,芳姑姑默默點頭。
華婉晴的心忽而空了一拍,說不上悲傷,只是覺得,空落落的。
芳姑姑連忙出聲寬慰:“娘娘切莫神傷,尋常高門大戶,誰家沒有三五個嬌妾,更遑論帝王之家?娘娘您不僅是名門之後,更是娘胎裏就定下來的皇後,就算是後宮佳麗三千,也不及您萬分之一····”
華婉晴垂眸不語,靜靜看着寶案上澄澈的茶湯。
太子要納新人,她怎麽能幹涉?更何況,她甚至都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她只是背負着家族榮譽的一顆棋子。
棋子而已,哪有傷心的資格?
華婉晴忽而擡眸,露出一抹溫柔笑意:“勞煩芳姑姑去庫房選些禮物,替我送過去。”
她說完這句話,忽然覺得胸口湧上一陣酸楚之感。
不遠處的雲光殿內,太子劉叢裕正滿臉嚴肅的坐在高位之中。
偌大的殿堂之內,端端跪着索大人一人。
他是東宮禮官,忠心跟随太子殿下已經超過了十年之久,可即便如此,他如今也實在猜不準殿下心思。
他知太子與太子妃感情甚篤,自己前些日子提議太子迎娶回鹘貴女,以确保邦交穩固,太子親口說,不願意太子妃傷心。
可這才過了幾日?
他便納了新人?
索大人不敢妄議主子,只好安安靜靜的等待太子差遣。
劉叢裕煩躁的捏了捏眉心:“當初太子妃在送嫁途中曾染病休養過一個月?”
索大人聞言立即點頭。
劉叢裕:“具體在何處休養?”
索大人:“額,在,在眉州郡。”
顯然太子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他忽然提高聲音質問起來:“眉州郡哪裏?哪一條街?哪間院子?”
索大人頓時也慌了,戰戰兢兢叩首:“下官,下官疏忽,當時華大人來信只說了在眉州郡,沒有,沒有注明具體···”
“啪!”瓷器脆裂的聲響在空曠的殿堂內顯得格外駭人。
劉叢裕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可是,他好不甘心!
被人愚弄的憤怒令他難以冷靜。
其實他大可以當面與太子妃對峙,可他卻沒有。
劉叢裕睨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索大人:“我有件差事交代你。”
夜裏,太子殿下的車辇果然停在了承芳殿門前。
自此,宮內衆人都知曉了,太子殿下納了新人,夜夜留宿承芳殿,歌舞笙笙,久久不歇。
一牆之隔,東宮的一衆宮娥自然像霜打的茄子。
帝王家的愛意,來得快,去得更快。
當初她們親眼目睹殿下與太子妃的種種恩愛場面,如今,也親眼見證了太子妃的失落與孤寂。
入夜時分,隔壁果然又響起了絲竹管樂之聲。
芳姑姑有些難過,太子妃卧床好幾日了。
她曾自作主張請人向殿下傳話,可殿下非但沒過問一句,明知太子妃抱恙,他還是留宿隔壁,細細聽來,今日這歡歌笑語,比昨日更甚。
芳姑姑無奈的搖頭嘆息。
寝殿內的太子妃仰面閉目,平靜的可怕。
“娘娘,還是宣太醫為您號號脈吧,奴婢翹您的臉色越發蒼白了。”芳姑姑見桌上的晚膳紋絲未動,不禁擔憂起來。
華婉晴緩緩睜開眼睛,隔壁的動靜好大啊,她隔着幾道門,都隐隐可聞。
想來隔壁的新人擅弦樂,舞姿必定不俗,殿下會喜歡也不足為奇。
“不必了,芳姑姑,我母親···送來的桂花饴糖還有嗎?”她忽然懷念家鄉的味道,口腹發酸,只想吃家鄉的桂花饴糖。
芳姑姑聞言立即應聲:“有,有,奴婢這就去取。”
星輝夙夜,宮牆深深。
華婉晴纖瘦的身軀縮在床榻深處,她睡意昏沉,連隔壁的鼓樂何時停下亦不知曉。
恍惚間,她似乎能夠想象,他此刻應當是十分開懷吧,美人在側,溫香軟玉。曾經對自己說過的那些甜言蜜語,也會對新人說嗎?
一行清冷的淚痕從她眼角滑落。
華婉晴有些難過,父親,女兒實在無顏,失了太子的寵愛······
大姐姐啊,如果今日是你,你又會怎麽做呢?
華婉晴只覺得頭昏腦脹,宮苑深深,她真的盡力了,可是······
翌日,華麗的車辇自東宮門前駛過,太子如清風朗月般坐于其中,冠服端嚴,神情閑遠,似乎早已經忘記了,東宮裏還有位昔日愛妻。
後宮的動靜很快就傳到了前朝。
以江南華家為首的世家大族自然心中不滿,可畢竟是帝王家事,太子縱有千百美妾也不容旁人置哙,大家只會說:華家嫡女不堪重用。
另一邊,劉叢裕與劉距的矛盾也越發加劇,今日朝堂上,二人因為嶺南軍費一事争執不休,太子主張提高嶺南軍費,用以加強海防,可劉距偏要用這筆錢興修廟宇。
陛下篤信仙道,自然樂意為之。
*
千裏之外的蓉城,百姓也不免議論紛紛。
“聽說那長安城裏已有大大小小百餘座廟宇,這還不夠?”
明芝和明桔今日一起幫六嫂縫制嫁衣,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免不得議論幾句。
明桔:“我看那皇帝老子也實在糊塗,有這些錢,給流民施口飯不行嗎?聽說荊州那邊流民作亂,将糧倉都搶了!”
華婉寧垂首不語,手上的繡花針卻久久停頓。
她心系聖都,因為那裏還有她的妹妹,一想到小妹代替自己,困在那高牆之中,她就坐立難安。
手中火紅的嫁衣瞬間變得刺目,她的心緒亦不安起來。
楚二娘擔憂地望着自己大姑娘,正要開口時,忽然看見外頭闊步而來的桑将軍。
“将軍回來了!”
明桔率先偏過頭,見六哥一身戰甲,英氣逼人,她忍不住高喊一聲:“六哥止步!!”
高大的桑青野身形一頓,才邁出去的腳步停下半空:“怎麽了?”
這可是我自己家,不能進嗎?
只聽屋裏傳來小丫頭們的笑語:“新娘子的嫁衣可不容你偷看!”
語落,屋內衆人都笑了起來。
華婉寧在這一片笑聲中緩緩起身。
桑青野正站在廊檐下,定定的看着她。
再過一日,就是二人的婚禮了。
桑府內外已早早挂上了綢緞裁成的絹花。
廊檐下齊刷刷挂着的八角燈籠,好似秋日豐收的果實,喜氣洋洋。
桑青野手裏拎着一籃紅彤彤的喜餅:“這是胡嬸娘才做的,還熱着呢,你嘗嘗。”
他記挂着她,喜餅一出爐便送來讓她先吃。
華婉寧壓下心中的憂愁,勾起嘴角露出溫柔笑意:“婆婆她們都在呢,我怎麽好吃獨食?”說話間,她就要将喜餅拿進屋裏去與衆人分享。
可桑青野的手按住竹籃不松開。
她不禁擡頭疑惑的看着他。
桑青野是何人?
只消一眼,便看出了心上人神色有異。
他扯了扯她的袖子,低頭輕問:“有心事?”
她不說話,可眉宇間那抹若有似無的愁緒,還是被他輕易捕捉到了。
“我···”她心中猶疑,可大婚就在眼前了,他諸事繁忙,她不想令他平添煩惱。
于是輕輕搖了搖頭:“也許是有些緊張吧。”
其實對待二人的婚禮,她一直都泰然處之,偏偏他事無巨細諸多籌備,婚期越近,弄得她也有幾分緊張了。
桑青野聞言,寵溺的捏了捏她嬌俏的下巴:“別緊張,過了明日,咱倆就是如假包換的真夫妻了。”
她嫣然一笑。
相比之下,他對于夫妻名分格外的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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