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
華若望奉命出使回鹘,入了烏邑城見到回鹘可汗倉吉安,此人面上十分熱情,對于太子殿下滿口稱贊,可當天夜裏,卻派士兵将華大人扣押了。
華若望有心求救,但為時晚矣,他此番出使只有一百親兵護送,力量懸殊,亦如困獸之鬥。
直到第三日,潛伏在回鹘的探子才将消息送出來。
一時之間,四方慌亂。
劉叢裕憤懑難當,随即下令,蜀軍開拔,蕩平回鹘勢力。
可這一戰究竟是輸是贏,他卻沒有十足的把握。
承芳殿內,美人衣衫輕薄,媚若無骨地伏在太子身側:“殿下今日火氣頗盛,就讓奴婢為您疏解疏解吧。”
羅美人是隴西大族送給太子殿下的禮物。
劉叢裕雖笑納了,但除去夜夜奏樂跳舞,并未近身榻上侍候。
羅美人只好一再放下尊嚴,曲意逢迎。
卻換來太子一句斥責:“下去!”
美人登時垂淚不敢言。
太子翻身躺在床榻之間,朝中諸多事宜攪得他心煩意亂,哪裏還有興致沾染美色?
更何況,他轉而望向那面空蕩蕩的牆壁。
一牆之隔,就是東宮。
她被自己冷落了這麽久,哼,想必,早就是驚弓之鳥了。
可他不願意主動理會。
她是個騙子,愚弄了他的真情。
華家更是一門奸佞,欺君罔上,膽大妄為!劉叢裕恨不能将他們一一拉過來當面治罪。
可,他久久未采取行動,只因在他心中,還未尋到那人的真實下落。
他派去蜀地的密探還沒有消息。
劉叢裕只能壓抑怒火,一再等待。
倘若······真的能夠找到她,他定要當面問個清楚。
深宮寂寥,一牆之隔的東宮裏,華婉晴正孤單的躺在偌大的榻上。
她病了好幾日了,吃不下飯,喝不下水,太醫來了,她也不想診脈,只說疲累,想歇着。
可一牆之隔夜夜笙歌,她實在睡不着。
悉悉索索掏出那個黃花梨木小匣子,裏頭是所剩無幾的桂花饴糖,她取出一粒放入口中,唇齒間甜蜜的滋味令她頗為滿足。
大姐姐,若是你今日在此,該如何破局呢?
*
大軍開拔,行軍速度卻十分有限。
桑青野便帶領一衆先鋒軍縱馬疾行,留下王副将與主力部隊後續跟進。
騎兵部隊日夜奔襲,終于在七日後的夜裏抵達邊關杏城。
杏城郡自古是邊陲重鎮,朝廷在此屯軍馴馬,各地商賈往來頻繁,曾經繁華富庶過許多年。
桑青野登上城牆,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他極目遠眺,戈壁的狂風裹挾着細碎的沙礫,悉數打在他硬朗的臉上。
“回鹘兵如今駐紮何處?”
杏城守将萬元稽首回複:“回禀桑将軍,回鹘前鋒營在西南方向八十裏之外,約莫八千人左右。”
桑青野挑眉:“八千人?”
區區八千人就敢前來叫嚣?他實在有些意外。
萬元卻開口解釋:“人數雖不多,但回鹘兵士生猛,縱馬疾馳,各個都是持刀高手,況且,”
萬将軍頓了頓,語氣顯出幾分低沉:“今年初我與回鹘交過一次手,他們生性狡詐,又善于埋伏突襲,那一戰,我軍将士幾乎全部喪生了。”
桑青野聞言眸光忽而沉下來:“全部?”
萬将軍痛心疾首:“對,回鹘用假軍情迷惑了我們,自那一戰後,我軍士氣低迷,朝廷便下令閉關守城,不可再戰。”
不可再戰?朝廷居然會有這樣的指令?
桑青野難以置信:“那若是回鹘舉兵來犯,杏城守備軍難道要束手就擒嗎?
萬元垂首不語,朝廷如今虎狼環伺,對于這邊陲之地似乎早就無暇顧及了,以往萬元上書谏言,幾乎都被駁回。
桑青野見萬元的面色不佳,心中了然,他環顧四野,黑暗中蒼茫的戈壁猶如瀚海無垠。
蜀軍先鋒與杏城原有軍力合二為一,當夜便制定了作戰計劃。
翌日入夜。
桑青野便帶領一衆騎兵先鋒,閃電奔襲八十裏。
兩方與峽谷關爆發激戰,遼闊的戈壁成了天然的戰場。
回鹘兵果然勇猛,雙方交手,鐵騎聲聲,刀鋒淩厲,桑青野迎面遇上回鹘先鋒将領,二人從馬背上一路纏鬥到沙礫堆中。
對方出招又快又狠,桑青野縱躍如飛,幾個起落便将人引到了提前預判的位置。
萬将軍與丙安手持長刀将人團團圍住。
四人激鬥,自然将這先鋒郎将活捉了回來。
見既定目标已完成,桑青野立即鳴金收兵,帶着蜀軍騎兵如閃電一般逃離了戰場。
是夜,回鹘兵士铩羽而歸。
這一戰,疾如閃電。
回到營地,桑青野便連夜審問這位回鹘先鋒,此人骨氣頗硬,誓死不從。
桑青野不欲同他糾纏,揮刀斬下了他的右胳膊。
血濺四方,藏青色的營帳上留下一道猙獰的紅色“河流”。
丙安是頭一次見六哥如此暴虐,可他亦深知,大戰當前,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幾個時辰之後,回鹘先鋒将終于忍耐不住,一一回應了桑将軍的問題。
“那位華大人被軟禁在烏邑城的翰月宮,那是可汗的行宮,你們不可能進去,除非······”
桑青野親自動手擦拭長劍上的血跡,他斜睨一眼那面目猙獰的回鹘人:“我蜀軍此番前來,就是要打到你家門口的,否則,我等如何功成身退?”
那人見桑青野如此狂放不羁,心底湧上一股憤怒,連連叫嚣:“不可能,我回鹘可汗骁勇無敵,你今日俘虜了我也沒用,明日可汗就會帶兵打過來!你們等着吧!”
桑青野顧不上理他,揮揮手,叫人将他拉了出去:“你去看着他,無論用什麽辦法,叫他将烏邑城地圖畫出來。”
語落,萬将軍便令命前去。
帳內只剩下桑青野和丙安。
“将軍,華大人既然被軟禁,想來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丙安猶豫了一下又開口:“營救的難度确實太大了,不如往後放一放。”
桑青野也知道,回鹘的都城,哪裏是他想打就能打的,務必有詳細周全的部署,才能行動。
自己的決策關乎的是數萬将士的性命,他斷然不會自專。
蜀軍的捷報很快就傳到了都城長安。
桑青野的名號,再一次出現在朝堂百官口中。
人們或是贊嘆,或是豔羨,或是驚訝。
劉叢裕自然喜出望外,他向陛下連進三道奏折,請求追加兵力,助力桑青野決戰回鹘。
“回鹘是我朝心腹大患,若是能一舉殲滅,自然舉國歡慶,解決了回鹘,咱們才能騰出手來解決嶺南海防之患。”
“太子殿下高瞻遠矚!還請陛下追加兵力,如今燕北的守軍正可派去一戰。”
劉叢裕的擁簇們紛紛替他進言。
可朝堂上偏偏就是有反對的聲音:
“既然小勝,不如趁着勢頭,和平談判吧。”這群文官不喜歡大動幹戈。一聽打仗,個個都開始搖頭。
“周大人所言極是,如今咱們國庫空虛,軍費開支巨大,還是主和,和為上策!”
“是啊,殿下年輕氣盛是好事,但萬萬不可好大喜功!打仗可是勞民傷財啊。”
劉叢裕還欲争辯幾句,榻上的天子忽而開了口:“住口,你急什麽。”
劉距守在天子近旁,見天子略有動怒,立即送上金丹。
“陛下息怒,太子乃熱血男兒,捷報當前,難免激動,只是,殿下的妻弟,華大人,如今還在回鹘人手裏呢,決戰到底?那華大人可就要為國捐軀了!”
劉距這一席話猶如涼水,澆滅了劉叢裕心口燃燒的火苗。
天子緩緩質問:“說道這件事,你可知罪?”龍目凝視着太子清俊的臉龐:“你連回鹘人的意圖都倒不清楚,就派華若望出使?”
劉叢裕啞口無言,唯有跪地俯首:“兒臣有罪。”
天子忽然拂去案上的茶盞:“你當然有罪,朕要你監國,你卻貿然引戰,簡直罪孽深重!”
“來人,立即取回玉玺,朕要收回太子的監國之權。”
此言一出,朝中文武百官鴉雀無聲。
劉叢裕如臨大敵,立即伏地叩拜:“父皇,兒臣,兒臣知錯,還請父皇收回成命!”
太子監國,意味着他一只腳已經踩上了龍椅。
可陛下如今卻要收回太子監國的權力,由此不難預料,下一步,會是什麽?
劉叢裕心中焦灼難當。
可高居廟堂的天子卻絲毫不為所動,他不緊不慢服下一顆金丹,霎那間,只覺得渾身熱湧,心口怦然有力,四肢越發矯健:
“傳朕口谕,往朝堂諸事,還是全權交由劉愛卿打理。”
明明是金口玉言,卻令地下的文武百官冷汗直冒。
好不容易掙出來的局面,又要被打回原形了?宦官專權,朝野又要重新陷入混亂?
劉叢裕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他不敢相信,父皇當真已經放棄自己了?
失去了太子監國的權力,他好似從雲端跌落到谷底。
他幾次掙紮谏言,天子都熟視無睹,反而全身心沉浸在金丹帶來的愉悅之中,承明殿內歌舞笙笙,美人巧笑嫣然。
劉叢裕失魂落魄回到東宮,他氣憤,惱怒,他與劉距勢不兩立。
可他又挫敗,失意,無助,他舉目四望,煌煌殿宇,冷若冰霜。
偌大的院內,梧桐蔥郁,闊葉岚山,窗邊的草木葳蕤,無一不是祥和之景。
可劉叢裕卻心如死灰。
他兀自推開殿門。
裏頭是倉皇失措的太子妃。
方才宮人來報太子殿下駕到,芳姑姑這才連忙将太子妃從榻上扶起,手忙腳亂為她更衣梳妝。
卻不想,還是沒有來得及。
華婉晴忍住渾身虛浮無力之感,她低頭檢查自己的衣裳,雖未來得及描妝,但好在衣衫整齊:“妾身參見殿下。”
她的聲音綿軟無力。
劉叢裕無暇顧及,一見她的面容,便想起自己曾經被她蒙騙的那些時光。
他心中的愁緒愈發洶湧,開口便斥責:“你這副樣子,成何體統?”
太子本就不怒自威,更何況,如今的他滿含怒氣,一句話便叫滿屋侍女宮娥匍匐下跪。
華婉晴知道他這是沖自己,她無處可躲,只能跪在最前頭,縱然夏日,可內殿的地磚卻如臘月的寒冰,令她渾身一顫:“殿下息怒,都是妾身的錯,妾身懶惰,還請殿下責罰。”
劉叢裕見她跪在自己面前,口口聲聲請罪,壓抑已久的情緒瞬間爆發:“你當然有罪!”
你欺騙了我,在我最期待,最渴望,最真摯的侍候,你冒充了我的心上人,享受了我所有的真心和寵愛!
你簡直罪無可恕!
他心口脹滿了怒火,一把将她從地上扯起來。
四目相對,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滿是驚恐與無辜,仿佛她是林間的小鹿,而他則是手持弓弩的獵人。
劉叢裕被她眼眶裏續滿的淚水深深刺痛了。
不,她才是那個獵人,她用虛情假意獵殺了他的一顆真心。
“滾開!”
他勃然發怒,揮手将她推開。
幸而,芳姑姑眼疾手快,在娘娘落地的剎那緊緊撲過去。
博古架上的瓷瓶應聲落地。
滿地狼藉。
“殿下,殿下,索大人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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