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在後來他才意識到這草帶毒,而他的手已經是腫了一大片,深紫色的淤血堆積在一塊異常瘆人。
他沒有回道觀反倒是就在後山的一塊大石上坐着,這一坐就是一宿,他沒有睡也沒有動,就像是石像一般呆呆的看着黑綢緞般絲滑夜空只的一輪明月,看它一點一點的消失,又變換成了那紅色的刺眼發光體。
他今日沒有下山去,哪兒也沒有去。
看着腫脹的右手,他抿唇不言,又将袖中放了許久的那對黑白指環拿了出來,又看它看了許久才自言自語道:“如你所言,我是天煞孤星。”
這對指環早在幾年前他及笄的喜宴上,不知從哪兒來的一個道長贈予他的,而他記得那日那道長贈他的“吉言”便是:此指環消得一切安頓,保葉公子一世孤離,命裏永難逃生離死別。
真不知這是吉言還是詛咒,自從那日開始他便經歷了人生最大的打擊——全家被屠,這說來真是可笑,他如今真是一世孤離,也經歷了生離死別。
他很想笑,卻無論也笑不出來。若是當時被屠殺葉家上下時,他也一同被殺害那該有多好?免得像如今空對孤山,心中悵然若失。
偏偏上天就留他這餘孽茍延殘喘。
不過他還是得留着這右手,畢竟還要濟世救人嘛……可不能廢了呢。
他找了解讀的藥草研磨之後敷在右手上,又包紮了一下才攜着一筐野菜漫步回了道觀。
只是他一踏進道觀就聞見那嘶啞的哭聲。
那小東西怎麽又哭了?
至院中一看,那小東西置于烈日之下被這陽光侵蝕得渾身冒着白氣,她一邊哭一邊喊着“清灤”,緊皺眉頭看似痛苦不堪。
他瞳孔緊縮扔下野菜就傾身去拉她,卻被意識模糊的她一口咬在了右手傷口處,鮮血順着她的牙齒冒了出來。
他悶哼一聲,忍着疼痛将她攬入懷中,以自己的身體遮擋陽光,盡力不讓她暴露在烈日之下。
他已是滿頭冷汗,卻還是輕聲安撫懷中的人,“阿苎,是我,清灤……”
聽到熟悉的聲音,又因身上的疼痛感淡化,白苎終于松開了他帶血的右手,嗚咽埋頭在他臂彎裏,顫聲道:“清……清灤,你去哪兒了……我哪也找不到你,還有……為什麽我會覺得那麽疼……”
“沒事了沒事了,我回來了,沒事了……”清灤聽她的話心尖一疼,又将她抱得更緊了,生怕她會化作那白氣然後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身邊就她一人,他怎麽可能允許她就這麽消失。
“嗚嗚……清灤!”
“乖,阿苎別哭,我在的。”清灤迅速将她抱進了廂房裏,只是這小東西被曬得過久,本是白皙肉肉的小臉上坑坑窪窪,不過好在她穿着衣衫沒有曬到更多。
“清灤……我好疼……”白苎的手也是如此,上面有着幾個小黑洞,有些瘆人。但即便是如此她還是緊緊的攥住他的衣角,這次是怎麽也不會放。
“沒事的,阿苎不會有事的。”他說這話不僅是安慰她更是安慰自己。
怪他,都怪他!沒事為何要離開她,不然她怎麽可能變成這樣……
“嗚嗚……”
他看着床榻上一直喊着難受的人兒,明明是心疼不已卻不知應該怎麽做。她拉着他,他沒辦法去配藥,關鍵是這種傷他也從未見過,不知該從何下手。
屆時他瞧了一眼自己的血肉模糊的右手,眼前一亮,只是這個做法怕是會壞了他之前的計劃……
不管了!
他傾身将她攬入懷中,将左手手腕放在她唇邊,道:“咬罷。”話音未落手腕上便傳來尖銳的疼痛,他悶聲不響的将她抱緊,眉頭緊鎖。
說來也只有這種辦法能緩解她的疼痛了。
只是她的牙齒生得鋒利尖銳,像是狼牙一般沒入他的肌膚中,輕而易舉撕裂了他的經脈汲取鮮血。
他只覺手腕處仿佛是有火在炙烤一般疼痛難耐。他的呼吸變得粗犷,青筋暴起來緩解那疼痛。
好在如他所願白苎不覺得那麽疼痛了,只是臉上的黑洞需要敷上藥過一段時間才可恢複之前的模樣。
清灤的唇色有些白,因為被吸食太多鮮血,他的氣息微弱。而他卻只是簡單的将血止住便去配藥來消掉那些黑洞。
而吸足了鮮血的人兒免去了疼痛的折磨後熟睡了過去,睡夢中她覺得自己臉上涼涼的,很舒服,便不自覺的勾起唇角。
瞧着忽然就笑起來的人兒,他心裏終于松了口氣。
好在……她沒事了。
“咳……”他掩唇咳嗽,攤開手卻是一灘黑血在手心。移目去看果真是那右手的毒被那小東西這麽一咬就深入到經脈了,如今毒素應當順着手臂直逼心髒,所以他才會咳出黑血。
此時他覺得眼前有些昏暗,怕是要暈了。
他怎麽可以暈……
清灤憑着自身意志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藥房顫抖着雙手翻開一個個抽屜後終于找到了解藥。他連研磨都沒來得及就直接将一整棵草藥給生吞嚼汁咽下,這才放心的大口喘氣。
他不過喘了許久後便覺得眼前明亮了不再像是之前的那般昏黑。再去看右手之時,那處也消腫了,只需要等這草藥充分發揮藥效驅散毒素就沒事了。
想到這兒他終于癱坐在了地上,沉沉的睡去。
本就一夜沒睡,回來又一直處于緊張狀态,如今終于放松下來了。
但不過倆個時辰他就逼着自己睜開了眼睛,他不敢睡太久,萬一這小東西又哭着喊他怎麽辦?萬一這小東西又不聽話跑到太陽下怎麽辦?
清灤不敢去想這些事情發生後的結果。
好在白苎還是睡的很熟,一動不動的,也沒有将這草藥給弄掉,聽話得不得了。
他柔柔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心中欣喜久存不散。
只是累極了的他最後還是躺在她旁側睡下了。這是他頭一次在白日裏歇息。幾年了,他每日都起早貪黑的下山去擺攤,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放松心情躺下好好的睡一覺。
以前,他不敢睡,因為做噩夢會夢到那日腥風血雨的一幕。
這次卻是一夜安寧,撇去了噩夢纏身,他終于有了一刻的放松。
估計是他睡的太沉,就連白苎醒來也沒有察覺到。
白苎一睜眼就是那張能令她笑意盈盈的臉,伸出小手去大膽的摸了一回,眼底笑意更深了。
每次醒來她醒來的時候他就已經起身忙碌去了,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一樣她能看着他在睡夢之中。而他久久不能舒展開的眉頭此刻卻沒有擰着,這令她驚喜不已。
其實她一直以來都想做一件事……
白苎的倆只小手撐在他嘴角,以自己的手托引他的嘴角能勾起。這麽久了她從來沒有看他笑過,難不成他是不會嗎?
她這一動作讓睡夢之中是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眼中潋滟霧氣迷蒙像是清晨碧潭上方未晞的水汽,朦胧之中又帶着清冷。
“嗯?”
清灤呢喃一聲,或許是因為他剛醒,語氣帶着幾分困意,聲音低啞磁性十足。
“做什麽?”他看着那雙摸着自己臉的小手,低聲問道。
白苎眨巴眨巴眼睛,抽回手嘟嘴道:“沒有哇,我剛才做噩夢了所以……”
“嗯……”清灤聞言沒有說些什麽,只是頭還是有些疼有些暈,他擡手揉了揉穴位,再移目去看窗外,些許月光撒進房裏,使整個廂房都亮堂了。
“清灤。”白苎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角,他便移目去看她,聽她帶着同情的語氣問道:“你是不是不會笑呢?為什麽我從來沒有看你笑過?”
聞言,他眼珠轉動幾下最終又閉上眼睛道:“人應當喜怒不形于色。”
“不不不你每天都是怒,從來沒有喜。”白苎十分嚴肅的言道,他便睜開眼睛,語氣慵懶道:“是嗎?”
“我想看清灤笑。”
“嗯……等你長大成人了再說罷。”他目光幽幽道。
“真的嗎?那清灤你一定要說到做到!”
“嗯。”
或許,會讓她失望了。
這幾日白苎身上的黑洞差不多也消了,他沒有理由再說不下山了。
今日清晨他還是照常的取來書籍放在床榻上,再将那野菜煮熟,這次他特地沒有弄得太苦,免得這小東西又可憐兮兮的說不吃。
他将一切都準備好了才下山去。
只是他幾日未出現,他一出現在此地便被許多人給圍住了,這些人皆是這幾日裏堆積的樵夫農民們,都是向他求醫的。
他将所有人都彙聚一堂再一個一個排隊診脈,再适當開些藥方,但他還是叮囑了一些年邁的老人勿要吃太多藥,畢竟是藥三分毒,長期積累身體裏斷然會積澱雜質,這是比疾病還難以除去的。
今日他忙得沒有一刻空閑的時間,直到了傍晚他才将最後一張藥方遞給最後一個人,然後才有機會将額頭上的汗擦去。
“道長今天氣色好像比之前好。”那人突然開口道,他愣了一下,問道:“為何這麽說?”
“說來也沒錯,道長以前都是臉上總是缺少光彩,且眼下總是帶着陰翳,像是長久的失眠一般。我想道長應當是心裏有事罷。”那人簡述了他之前的狀态,然後又繼續說道:“不過近日來道長好似開朗了些,雖然還是像之前一般臉上沒有大多表情,但卻看着有精神了,神帶喜色,莫不是道長有何喜事發生?”
“無。”清灤應道。
“那就不好說,說不定道長在無意識下就成就了一番喜事呢?”那人說完又笑着加了一句:“道長莫要在意,我自小學的是算命,這一會兒只是覺得道長有些變了才說了這一番話,道長莫怪。”
“無事。”
“那我先離開了,天色不早道長還是早日歸去罷。”
“嗯。”目送那人離開後,清灤将攤位收好後回了道觀,一邁進廂房,他就瞧見那小東西鼓着腮幫子一臉不高興的瞪着他。他疑惑問道:“怎麽了?”
“哼!”白苎偏頭不理會他,但那傲氣的樣子怎麽想都讓人覺得她有脾氣了。
“說罷,生悶氣可對身體不好。”清灤坐在床邊勸道,只是這小東西還是很不高興的背過身去。
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小東西。
“不說?那便不說罷。”清灤毫不在意的起身邁步離開,直到他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拉着的時候他才轉過身去讪讪道:“不是不說嗎?”
聞言,白苎噘嘴哭喊道:“嗚哇……清灤欺負人!”
“你已是五歲孩童模樣,怎能輕易就哭?”清灤無奈的搖頭上前去,輕聲詢問道:“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話音未落,白苎就直接撲進了他懷裏,悶着頭道:“為什麽清灤你走了都不告訴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嗯……好罷,我的錯。”清灤安撫似的摸摸她的小腦袋,又言道:“下次一定會提前告訴阿苎的。”
“你說的!不能騙我……”
“嗯。”
這小東西不知何時就長成了五歲孩童的模樣,只是她還不怎麽會走路。
清灤将她抱到院中,一看那明月便放心的将她放在地上,言道:“該學學走路了。”
若是讓白苎這樣站着還好,她可以站得住,但是一讓她邁開步子去走她就會搖晃不定,不出片刻就摔倒在地。
或許是他慣壞了這小東西,她一摔倒就哭,然後就喊着要他抱,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将那痛感表現得淋漓盡致。若不是他知曉她本就是這個性情,斷然會被她騙了。
“自己起來。”他狠聲命令道,只見白苎癟嘴搖頭,他不去扶,她也不起來,就這麽一直僵持着,最後無可奈何之下清灤先動了,白苎本以為他要來抱自己,誰知道清灤只是搬來一張圓凳坐下兀自看起醫書。
“嗚哇!”白苎哭出聲,可那人不僅不理會她,還特地搬遠了一些,氣的她一張小臉憋的通紅。
清灤是個壞人!
白苎腦海裏一直回蕩着這句話,她氣憤的爬起來,想着沖上去咬他一口,卻在中途“撲通”一聲摔在了地上,疼痛感使她又哭喊他的名字。
清灤淡淡的瞥了一眼,最後只是目測了一下倆人的距離,然後又搬遠了一些,再繼續低頭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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